“誰亂編派她了,前兒個小七跟世子爺出去,在太液湖邊上,親眼撞着她跟一群娼妓花娘,大庭廣衆的就摟着親‖嘴……世子爺還為了她,在得月樓花了幾十兩銀子,請她那些舊日的好姐妹吃席……那些人,個個打扮得衣不蔽體,坦胸露背,下賤之極……跟她們姐妹相稱的,還能是什麼幹淨人家女兒……”
葉六姐兒一篇話,直說得像打快闆兒,嘚嘚嘚如馬蹄聲響,徐婉站在帳幔後,實不想再聽她往下說,巡眼一掃,見腳邊有兩粒小石子,于是腳尖一動,踢起兩粒石子,飛/射越過滿庭帷幔,一前一後,砸到井欄沿上,發出啪啪兩聲悶響。
衆人被吓了一跳,扭回頭,見徐婉面無表情的牽着徐文,站在院門首,瞬間吓白了,讪讪站起來,就要上前賠罪,徐婉卻不待她們近前,便走到圍牆下,取了風筝,牽着徐文轉身出了漿洗院,慢慢走回到候府花園,給風筝重新續好上,繼續要陪徐文放風筝玩。
徐文卻是不玩了,恹恹的接過風筝拿在手上,低聲叫了徐婉一聲姐,隻問徐婉道:
“我們什麼時候能回家呀,我不想住在這裡了……”
他問得輕聲,又小心翼翼,徐婉看着,眼眶瞬間一熱,心中又酸又疼。強忍了好一會兒,才堪堪忍住沒有失态,收起心中的情緒,摟過徐文,摸了摸他的額頂,笑道:
“等你的身子徹底好了,我們就能回家了……”
“我已經好了……”徐文捏住徐婉的袖口,小小聲反駁。
“就你這小身闆,說什麼好……”徐婉搖頭,故意直戳了徐文的兩下,笑道:“還早得很呢……還得再乖乖吃人幾個月的飯…”這話看似笑語,實則卻是承諾。
徐文一聽,登時來了精神,也是不玩了,隻鬧着就要回晚香院去吃飯。
小孩子的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徐婉見此,登時放了心,面上隻佯做無奈的站起身來,抱起徐文,回了晚香院。
回到晚香院,徐文說吃飯還真就要吃飯,徐婉無法,隻得就着方才的冷食,拌了碗涼面喂他吃。
春日是人最容易困乏的時候,徐文吃完面,又玩了不多一會兒,就哈欠連天,徐婉看他困了,便鋪了床,讓他上床睡覺。
徐文到是不想睡,然而精神終歸抵不過身體本能,被徐婉押着躺上床後,不多一會兒便沉沉睡了過去,徐婉坐在床邊,看着徐文熟睡的臉,方才壓抑的情緒,重新又翻湧上來,徐婉再是坐不住,起身了取了齊眉棍,走到院中,舞棍以發洩心中沉甸甸的心緒。
等耍完棍,天已将暮,含月和柳枝柳條不在,徐文也依舊睡着,院中難得一時寂寂,徐婉提着棍在院中站了片刻,放下棍,信步沿着遊廊夾道,慢慢走到了外院書房。
自打衛候爺離京後,外院書房的門窗皆封了鎖,隻開着正院角門,供徐婉徐文衛東宇三人進出,因平常無人,外院向來清雅安靜,徐婉偶爾,也愛獨自來院子裡,站一站,以澄心素志。
書房庭院四角花壇中,種許多花卉,因正值陽春,西北角花壇裡,兩珠瓊花開得正好,花大如盤,潔白如玉,此時暮色四合,庭院寂寥,徐婉走到花樹旁,便立定住了腳,怔愣的望着花枝發呆了半晌,正欲伸手撷一朵,這時,衛東宇帶笑的聲音,卻蓦地從耳後響起了起來:
“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你這是在發什麼呆?”
徐婉驚得一下回過神來,回頭望去,就見衛東宇一身素色長衫,提着一竹簍沾根帶泥的草藥,站在回廊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徐婉将‘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這句詩含在嘴裡念了兩遍,也不回衛東宇的話,隻笑起來,反問衛東宇道:
“這是什麼意思?”
“就是問你剛剛在想誰的意思?”衛東宇揚起嘴角笑回。
“沒有在想誰,隻是再想一些事……”說着,見衛東宇靴底上沾滿了泥漿,徐婉忙一笑,問道:“你這是又去了哪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