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就愛如此,要來,就趕着趟兒一骨腦兒全來,要不來,就是天長地久、海枯石爛,也一個個的沒半點蹤影。
衛東陽沒想到自己才起念想去通州見陶清,陶清就自個趕着上了候府來,忙隻收起臉上的表情,讓管事去将人請到書房來。
管事不知他心中所想,聽得他願意見人,忙隻打千,轉身去了,衛東陽收起手上的殘信,環視了眼屋内,拿起鋪在案上的畫卷,本欲收起來,卷到一半,想了想,又隻展開,重出露出畫卷的下半軸,擺成似卷未卷,将收未收的模樣,攤在畫案上。
才剛一弄好,屋外,門房管事便隻領着個面容清矍、氣質文雅,年約四十上頭,作文士模樣打扮的中年男人走進了書房來。
心知來人該便是陶清,衛東陽忙從畫案後直起身,迎上前,不等陶清說話,便将人往裡引到臨窗的書榻前,一壁讓坐,一壁微微一笑,開口道:
“……先生遠道而來,家父不在,隻得晚輩招待,怠慢了先生,望先生勿怪……”
陶清先年與好友常知交往來候府時,自是也見過衛東陽,隻那時,衛東陽不過還是個懵懂孩童,對他也毫無印象,如今數年不見,當年懵懂頑劣的孩子,隻長成了個氣度卓然翩翩少年,身姿挺拔如劍,眸中含光内蘊,一開口說話,言辭更是讓人聽着知書達禮,忙一笑,拱手道:
“……無妨無妨,世子爺願意見老朽,也是一樣的……”
衛東陽笑了笑,隻待寒宣過後,與陶清分賓主在書榻上坐了,便隻扭頭讓管事去倒茶來,又朝陶清道:“……方才家下人說,先生來見家父,是有事相詢,不知先生,欲問何事?……先生若不介意晚輩年幼,願意告訴晚輩,晚輩若是知道的事,一定對先生知無不言,言不不盡……”
此話說得客氣之極,身段放得又低,陶清聽了忙隻擺手,笑道:“……老朽今日來,是為着去年,有一對徐家姐弟,借了老朽的情面,投奔到貴府來治病……當日老朽重病纏身,無法随他們姐弟一道來京,如今身子得已大愈,前兒個又恰有事進了京來,想起她們姐弟在府上叨擾了許久,不知近況如何,是以上門來看看,探望探望她們姐弟……倒無非是什麼大事,世子爺萬不必如此客氣……”
聽得陶清說要見徐婉徐文,衛東陽臉上的表情一變,霎時沉默,沒有接話,陶清見狀,以為徐家姐弟在候府出了什麼事,一急,忙追問衛東陽:
“……怎麼,可是有什麼不便嗎?還是她們姐弟出了什麼事?!”
“……沒有,沒有……”壓下心頭的難過,衛東陽回過神來,表情勉強的朝陶清一笑,搖頭道:“……沒有什麼不便,隻是先生來得不巧,徐家姐弟于大半月前,已告辭而去了……”
走了?
陶清聽得一愣,随即忙問衛東陽,徐文的病可有根治。
衛東陽點頭,隻簡略把徐婉徐文投奔到候府來後,衛候爺如何替她們姐弟按方尋齊藥,制成了藥丸,年前整個冬月臘月裡,徐文如何按方服藥将養身體,趕到今年開春前,徹底治好了身上的痼疾,并及大半月前如何告辭離開的情況,撿可以說的,一一簡略說了。
陶清聽了,滿臉欣慰,不住點頭道:“……那就好,那就好,所謂子猷訪戴,乘興而來,盡興而歸……徐文既治好了病,她們姐弟亦無事,那老朽與之見與不見,倒也無妨了……”
說着,陶清心滿意足一笑,臉上的神情,确如自己口中所言,今日來隻是想打聽知道下徐婉徐文的情況,至于能不能見到徐婉徐文的面,的确沒什麼強求。
人的感情,是做不了假的,衛東陽看得陶清的表情,心中霎時心明雪亮,知道陶清與徐婉徐文之間,該是并不十分相熟,如若不然,乍聞得她們姐弟倆離開,此生或許再無見面之緣,相互熟悉有感情的人,臉上總歸會有幾分失落之情。
想着,衛東陽心中念頭閃過,面上隻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來,緩緩看了陶清一眼,陶清看得他的模樣,忙主動問:
“怎麼?世子爺是有什麼話想問老朽?”
“是,不日前晚輩機緣湊巧,知道了些關于徐家姐弟的事,心中甚有疑惑不解,想問先生,又怕說出來,先生覺得晚輩魯莽……畢竟已事過境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