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明澈的視線沒在看她，而是漫無邊際地落在地上的某處，臉上沒什麼表情，更看不出什麼情緒。

這人平時心情好的時候嘴角是向上微微勾起的，許盡歡平時經常能看到這樣的陸明澈，但是現在他卻不是這樣。

她沒對陸明澈說什麼，默默走到他右手邊的半個場地，拿着羽毛球準備發球，對對面的那對情侶說：“開始吧。”

于是一場娛樂性質的羽毛球雙打開始了，雙方實力相差的有點大，對面的那個男生幾乎完全不會打羽毛球，但大家都是為了娛樂，所以就湊合着打，都沒有多說什麼。

除了上次跟闫楓一起打的那次球，陸明澈平時打球其實挺有禮貌的，也很照顧人，但是今天他似乎不近人情了一些，對面的兩個人水平都一般，他一點也沒有要讓着點的意思，怎麼得分怎麼打。

“抱歉，暫停一下。”不知道陸明澈的第多少次扣殺之後，許盡歡跟對面道歉叫停。

對面的兩個人倒也沒有因為陸明澈的勢頭太盛而産生不悅，反而男生一直跟女生道歉說自己太菜了。

許盡歡走到陸明澈旁邊，仰起頭看他，他臉上沒什麼表情，隻有剛剛打球打出來的幾滴汗。

“他們兩個水平不太高，你等會兒讓着點他們，不要一直扣殺。”她用十分平和的語氣跟陸明澈說。

陸明澈沒說話，沉靜的目光盯着她看，許盡歡又立刻把頭給轉開了，生硬地問了一句：“聽見了沒有。”

“知道了。”陸明澈語氣冷淡地開口。

于是許盡歡又跟那對情侶說可以開始了，雙方又開始繼續打球。

大概是因為許盡歡提前跟陸明澈說過了的原因，他接下來再打的時候是真的收了力，處處都在讓着對面的那對情侶。

但是許盡歡卻掉了鍊子。

陸明澈就在她旁邊打球，兩個人時不時地還有身體接觸，平時非常順其自然的事情在此時顯得尤為突兀。

對于她來說，陸明澈是最親最親的人，也是她在這個世界上最無條件信任的人，兩個人雖然偶有矛盾或者争吵，但是彼此心裡都很清楚，無論怎樣的争吵都左右不了他們之間的關系。

可是現在，偏偏是以這樣一種形式，兩個人之間沒有爆發任何矛盾，就這樣變得奇怪起來。

也許不是他們兩個，而僅僅是她，是她心裡覺得詭異又不自在。

她現在實在是不知道該用怎麼樣的态度對待他，又該怎麼處理兩人今後的關系。

她心裡有事，所以打球也不專心，時不時地會漏接球，還好陸明澈還在旁邊兜底。

但打球的時候注意力不集中影響很大，接不到球算是小事，嚴重一點的可能會摔倒，比如現在——

許盡歡三心二意地在接球，對面忽然飛過來一個球的時候她又瞬間集中起了注意力，想要去接自己那邊的球。

可是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很晚了，動作又是下意識的，完全沒有判斷力，所以過去接球的時候完全沒有控制好力度，導緻她撲空了一瞬，然後瞬間就撲倒在地。

這還不算完，她這一撲幾乎撲到了旁邊的場地，旁邊的人打球正酣，完全沒有意識到有人會忽然倒過來。

彼時球剛剛打到對面，對面的人下意識地跳起扣殺，扣殺完才注意到對面有人倒在了地上，但已經晚了，一個高速球毫無緩沖地就擊中許盡歡的額頭，她生疼一下，下意識捂住額頭。

痛感模糊而又集中，許盡歡分不清自己是被球打中了額頭還是眼睛。

她吃痛地捂住額頭和半邊眼睛，一動也不敢動，眼睛一下也不敢睜開。

閉上眼睛看不見任何東西，許盡歡覺得自己最近可能是真的犯了水逆，但今天的事情又無可指摘，因為是自己打球不專心才導緻這一切的。

所有的一切幾乎都在一瞬間發生，許盡歡捂住眼睛的同時，周圍有不少人都圍了上來。

不小心打中她的人、他們的對手、那對情侶，還有……陸明澈。

他是最先來到她身邊的那一個，幾乎是沖到了她旁邊，許盡歡能感覺到他不知是蹲還是單膝跪在了地上，總之旁邊人包圍過來的時候他已經捧起了她的臉，聲音裡略帶急色。

“打到哪了？”

他的手掌很大，幾乎能覆蓋住她的整張臉，他一手托住她的下巴，拇指輕撫在她眼角。

黑暗中許盡歡隻感受到強烈的不安，陸明澈的拇指一下一下撫在她的額頭眼角，不知是在安撫她還是在緩解疼痛。

“……沒事。”許盡歡掙紮着說出這句話，伸出手撥弄了下他的手腕，想要讓他放手。

可是面前的人此時格外強硬，手腕也僵着，任她怎麼撥弄都不動如山，繼續在她臉上撫弄。

她聽見他對旁邊的人說：“你們繼續吧，我照顧她就好。”

人群随後就散了，許盡歡依舊閉着眼睛蹲坐在地上，一動也沒動。

她其實已經沒有那麼疼了，隻是不想現在就睜開眼睛和陸明澈面面相觑。

面前的人手掌依然停留在她臉上，許盡歡不用睜開眼睛，就能感覺到兩個人現在之間離得有多近。

眼角忽然感受到一股股輕飄飄的氣流，許盡歡的動作滞了滞，意識到是陸明澈在對着她吹氣以緩解疼痛的時候，她驚得立馬睜開眼，一把把陸明澈推開。

“我……沒事。”她強裝鎮定，自己扶着地站了起來，眼角雖然還泛着疼，但她剛才下意識已經睜開了，對視線并沒有任何影響。

陸明澈猝不及防地被推開，眉梢眼角都還有幾分錯愕，像似乎已經反應過來是什麼情況，叫了她一聲。

“許盡歡。”

這一刻許盡歡的心跳忽然猛烈地躁動起來，不是春心萌發的悸動，而是對于面前人接下來說出的未知話語的一種恐慌和無措。

她是真的擔心他說出什麼無可挽回的話來。

所以沒有等到他開口，許盡歡先往後退了兩步，有些慌張地看了他一眼，借口道：“今天……就先這樣吧，我有點累了，想回宿舍休息一下。”

說完，她把球拍都随手放在地上，連自己的球包都不再管，直接就逃也似的往體育館外面跑。

可是天不遂人願，許盡歡從二樓下來，連體育館都沒有出，就聽見從門口傳來的瓢潑雨聲，像是一盆盆的水從天上潑下來，雨勢驚人。

她停在了體育館的門口，猶豫着要不要沖進雨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