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換大電池,燈光比以前亮得多。
葛秀輕手輕腳地出門,朝着宗飼走去。
這邊已經架上火,一大早就燒熱水殺了頭豬,腦袋正正地擺在盤子裡,一會要上供的。
有個旁支族老瞧見她,“秀咋來了,快别過去了。”
葛秀停下,“小叔爺,我來看有沒有要幫忙的。”
“不用你,你沒出嫁的姑娘不用管這事,回家去吧。”
葛秀不走,笑着讨了些刀紙和元寶,“昨天夢到我爹,他喊我去看看他。”
“我說呢,你等着。”
小叔爺喊個年輕人來,“拎一刀花好的紙,還有一包的元寶,再喊你立平哥……不行,立平一會得替大房上香,喊你立榮哥來吧。”
二房有立勤,立榮不在也行。
葛秀說:“我自己去就行。”
“不行,大過年的哪有讓姑娘自己去的,家裡又不是沒有人。”
“……”
葛秀想了想,放棄掙紮。
葛立榮來得很快,手裡拎着一個條框,裡面放着上墳要用的東西。
“小叔爺,那我陪秀過去了。”
“嗯,去吧,記得帶上鐵鍬,給你四叔墳上填把土。”
“記到了。”
葛立榮回家拿了鐵鍬,順便推了自行車出來,條框挂把頭上,将鐵鍬遞到葛秀面前。
“拿着上來,這麼好睡懶覺的日子,你起這麼早不虧了。”
葛秀跳到後座上,一手抓着車座,一手抱着鐵鍬。
“咋都不信呢,真是我爹給我托夢,說我敗家,數落我承包魚塘倒欠錢,急得他在地下待不住,非上來罵我一頓才行。”
葛秀笑着說完,擡手沖不遠處抱着孩子出門的六嬸擺擺手。
“早啊,六嬸我去地裡啦。”
葛立榮看過去,喊了聲六嬸就踩車子騎走,都沒給六嬸說話的機會。
手電燈照着前進的路,打過霜的小道有些滑,葛立榮騎得不快。
經過南地,往西南窪去。
那兒最早是葛家的祖墳。
鬥地主後不允許私人這麼劃分田地,四周留着的空地就全都開墾了種田。
葛父埋在外圍,整整一畝地就他自己,離爺奶都遠。
葛立榮踩着鐵鍬在地頭新鏟一塊碗狀的土塊,穩穩地推平墳頭,将新土壓上去。
葛秀繞一圈将凍死的野草薅掉。
點火,燒紙,畫圈,磕頭。
葛秀站起來,沖老爹碎碎念。
“别再半夜吓唬我了,有空您多保佑我賺大錢,讓你媳婦以後過上好日子。”
“記得哈,要是順利,明年我給你帶臭鳜魚來讓你聞聞味。”
給葛立榮都聽笑了。
等火滅掉,青煙慢慢消散,葛秀跟着葛立榮一腳深一腳淺地踩着土壤離開。
天已經亮堂起來,還沒看見太陽的影子。
葛立榮推着車,“你最近沒事多在家。”
葛秀看他。
葛立榮說:“我媳婦講,六嬸最近經常去你家,冬瓜還小,出點啥事再讓六叔埋怨你,爺爺老了,六叔混起來沒人能按住。”
那是個不講理的,隻認自己。
葛秀猶豫片刻,“六嬸到底咋想的?”
“長輩咱不好說,你知道六叔不同意就好,這事還瞞着爺,奶那邊可能跟六嬸通過氣。”
或者就是他奶的主意。
這些都不重要。
“你和嬸别被哄了就行。”葛立榮還問,“真打算招贅,趁着過年也看看,走親戚能見不少人。”
葛秀聽進去了,趁機掰指頭算。
“不一定有時間,隊部欠了八百,魚苗,糧種到時候都得賒賬,還有……”
葛秀光明正大地哭窮,葛立榮見她心裡明白,就沒什麼好擔心的。
“人總不會被尿憋死,虱子多了不怕癢,反正你合同已經簽過,好好幹。”
“立榮哥多幫我說說好話。”
“行。”
葛秀承包的事之前是瞞着的,除夕半天的空,到傍晚就傳遍全村。
好多人就都知道葛秀欠了饑荒。
整整八百塊。
這個時候,之前被忽略的顧小狼那篇文章,被四叔爺順勢宣傳開,點名承包的好處。
一些原本就嘀咕的人心思更活了。
顧一維都找到葛秀跟前問情況。
葛秀說完忽悠他,“一維哥你把剩下的林地包下來,咱們一塊種水果去。”
葛秀是開玩笑,顧一維思索着可行,扭頭就跑到堂叔顧大才家。
“叔,我能賒賬承包不?等年底我賺了錢立馬第一時間還隊部。”
顧大才聽了想踹人。
“都像你這樣,隊部還幹啥,地全送你好了。”
“也不是不行,”一旁葛守仁答應了。
“能賒賬承包,但不能一點不出,秀承包費一千八,付錢了一千塊,這樣,想承包的隻要頭款能付一半,就可以簽合同,年底結清,不給錢的來年就不給繼續承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