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兒情緒很是激動,鳳歡歡從始至終都未敢插嘴,包括她那平日啰嗦至極的爹爹,直到回府,還在細細回味。他寬廣的額頭上擰着三條豎紋,木然直視着前方,忽冒出了句:“歡兒啊,這寒風辭,不是一般人啊。”鳳歡歡憋着笑,挑着眉,“那可不,也不看看是誰看上的男人。”
這話一說,鳳年祥立馬回神兒,吹胡子瞪眼的斥責她:“小姑娘家家的,還未出閣,誰教你膽敢光天化日之下,說這些虎狼之詞!”
隻是,鳳年祥說完整句話,鳳歡歡早已不見了蹤影。他慢慢地斂起笑意,眉頭擰成了川。這鳳府的一舉一動,他怎會不知。那小丫頭,怕是真的喜歡上了那個後生。前些日,他特意囑咐老友約看寒風辭。與其那個不省事的閨女天天在外面與他相見,倒不如在他眼皮子低下活動。沒成想,這後生倒是出了他的意外,不僅博學,還有自己獨道的見解。光是他非一般的機遇,都是常人無法比拟的。就連他那眼毒的老友,都已然被收攏。
他歎着氣搖了搖頭,擡眸望向閨女離去的方向,不禁感慨:小奶娃長大了。這時間,打眼兒的過。眼瞅着還有幾日便除夕了,前些日子還漸暖的天,如今一日似一日冷。罷了,他要去看看青瓷,要将這個消息告訴她,他們的女兒,有喜歡的人了,不要他這個爹了。
一日又一日,眨眼間,除夕便到了。
這天,鳳歡歡起個大早,翡翠備好年日新衣,火紅的弧毛為圓領,毛茸茸地白色羊羔毛為鬥篷,鬥篷之上,用紅蠶絲繡滿了栩栩如生的鳳尾花,走起路來一蕩一蕩的,宛如銀白的沙灘上,開滿了徐徐紅鳳尾,随着風飄曳着。
“小姐,慢點走,當心崴到腳。”鳳歡歡也聽話,放慢了腳步。四下皚白一片,兩旁的青磚瓦礫下,凝固了刀片似的冰錐子。冰墜子發射出冷寒的光,讓她不得不避開視線。這幾日天氣甚冷,鵝毛大雪說下就下,尤其到了夜間,那冽鳳簌簌作響,吹得窗子吱呀吱呀的,大有悚然之感。說來也奇,此等惡劣風雪,她在寝房裡甚至還有些暖意。往年臘月寒冬,她都得蓋上好幾層大棉被子,為何今年她不覺冷?她邊走便想着,還是問出了口:“翡翠,今年府上的火碳換了嗎?”
翡翠愣了一下,明顯沒想到她會問這個問題,“沒有啊,還是北門街老李家的果木炭,怎麼了?是不暖和嗎?”
“沒有沒有,就是太暖和了,往常臘月,天冷的都懶得出門,恨不得粘在烤爐前取暖。”
“小姐這麼一說,奴婢也覺着今年小姐的廂房總是有些暖意,難道是老李家的木碳又改良啦?”
什麼木碳能抵的過寒風暴雪?鳳歡歡雖有疑怪,不過也沒糾結多久,此時,天空飄起了綿綿雪,她站定在一對紅色拱門前,隻見那門關得緊,而府外也沒個侍衛,看起來冷清極了。她眉心盡是苦惱之色,這可如何是好?
翡翠在一旁東張西望着:“這寒府怎的連個年燈都不挂?偌大的府邸連個侍衛都沒,我們怎麼進去啊?”
鳳歡歡仰着臉,寒府的大門緊閉,那高聳的青磚牆透着冰涼之氣。她走上前叩了幾下門,卻聽不得應聲。
皚皚白雪中,腳下的青磚都結了層層冰霜,鳳歡歡在門口來回踱步,每走一步,都要踢起腳前的千褶百疊裙尾,悠蕩起翹高的弧線。肅風略有刺骨的涼意,她落寞的眼神翡翠看的心疼極了,小姐的雙頰凍的绯紅,那唇都略微泛着白。于是,上前勸道:“小姐,我們回府吧,寒公子許是公事纏身,這春餅,我們晚些時候叫府衛送來吧?”
也是,如此盲目等着,倒是下下策了。隻不過這心頭的失落,宛如嚴寒的冰。二人剛要轉身回府,忽聽得身後陣陣馬蹄踏雪聲,她轉身望去,隻得遙遠的一眼,她便能認得那馬背上的男人,是寒風辭。
他身披黑色絨麾,周身罩滿了飛揚的白雪。越來越近,馬兒被缰繩拉的籲籲嚎叫,他一個跳躍,穩步站定,朝她走來,她的心瞬時恢複了怦跳,血流亂竄,暖意遊走全身。剛想要迎過去,隻見寒風辭一個健步走到她面前,眉心滿是憂色,語氣也算不得太好:“如此寒日,為何站在這?”
他本在城外辦案,見天穹忽飄鵝毛大雪,便閉眼啟用神識追蹤那小姑娘冷不冷,這喜慶日子,她定是不安分。沒成想神識觀像一開,小姑娘站在白雪中瑟縮着,再定看,是他的府邸。他顧不得其他,直接躲到暗處,瞬移到附近策馬而來。倒不是怕她生了病,他輸入點真氣便能保證她活蹦亂跳的。他氣的是這麼冷的天,凡人軀體孱弱,她在這徘徊許久,叫他如何不心疼。
可這小姑娘許是感知到他剛剛的語氣不好,此時正巴巴的瞧着他。他心中抽痛,罷了,惱了她生氣,自己還得哄回來。于是,他降低了聲調,聲線也柔和許多:“鳳小姐,我送你回府。”
“叫我歡兒,或者歡歡,要不,你給我起個别的,反正不要叫我鳳小姐,生分!’”她嘟着嘴,沉着眼,看似還在生氣,倒是沒什麼怒意,隻是嬌氣極了。他默了默,抿着嘴,憋出一句:“鳳小姐還未出閣,怕是于理不合。”鳳歡歡氣壞了,心怒極,哪裡還顧得什麼閨秀之說,上前一步仰着臉,問道:“那你快點讓我出閣不就行了?”
寒風辭喉間一哽,瞬時啞口無言。隻聽她繼續說:“本小姐就是理,我讓你叫你就叫,不然,我就不走了!”
說完,她直接轉身坐到那府邸之下的台階上,抱着膝蓋,不擡頭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