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下着雪,雪花輕柔地飄落,小心地着落在一個滿院子跑的小姑娘的肩頭,她好像在尋找着什麼東西。
“小姐,小姐,在這着呢。”翡翠拿着七尺金穗掃帚,哼哧呼呼地從角落轉彎過來,高嚷着,“被管家放到倉庫去啦。”
鳳歡歡聞聲轉頭,迎過去,那紅色小鬥篷一蕩一蕩的。她扒拉開掃帚,尋找出翡翠的臉,輕輕的捏了捏,“翡翠現在越來越聰慧了,你家小姐我還沒說要什麼,你就知道啦。”
翡翠仰着小臉,滿是傲色,“那當然拉,小姐一個眼神,我就能知道你要什麼。”
鳳歡歡踮着腳,吃力地接過七尺金穗掃帚,正要說話,頭頂籠罩一片暗影,接着懷裡一空,聽到一聲磁沉的聲線傳來:“也不嫌重。”
白色的院子,白色的夜,她看向他,他也在看她。雪像撒鹽花兒似的連綿,沾在他的睫羽上,眉毛上,肩頭上,将二人裹進了一片柔軟的鵝絨之中。
這時候,鳳歡歡穩住了神,羞赧地下垂着眼,小聲嘟囔着:“我………我要逐除。”
“你要掃哪我幫你掃。”
鳳歡歡手指着東邊,“我的院子。”
總之,隻要是鳳歡歡的要求,他都是隻能寵着。翡翠跟在二人身後,嘴角都快扯抽筋兒了。腦袋裡不禁回想起剛剛的畫面…….寒公子說于理不合,小姐扯着寒公子的衣袖的大喊着:鳳府的規矩都是她定的…….一本正經地瞎掰着那金穗掃帚寒公子已經拿過了,若是不去她院子裡逐除,她下一年便倒大黴。寒公子無法,被拉扯到歡心苑。
也許别人不能察覺,可此刻的小姐是由自内心的開心,快樂。那些個矜持,禮節可沒有小姐的開心重要。如此想着,翡翠憨乎乎地笑了,于是,她放慢了步伐,與二人拉開了稍許的距離。
鳳歡歡一路蹦跳着,經過荷花池的榫卯橋,倏地停住步,回身看他,“這是我娘最喜歡的荷花池,也是我家那老頭兒親手種的。夏日時,整個池子都是粉蓮,好看至極。”
爹爹說,這樣就好像娘一直在府上,從未離開過他們。
這個時候,寒風辭已經上前,距離不遠也不近。他說:“想見琅夫人嗎?”
“當然,母親的畫像我看了無數次,也偷偷地在心裡描繪無數次。爹說了,如果娘在她定是最疼我。娘自從知道懷個女兒後,給我做了很多很多的小裙子,給我搜羅了很多女兒家的裝扮朱钗。”說到這,鳳歡歡鼻頭一酸,胸口窒息地堵,她眼中沾了霧,嘴角揚起一縷悲涼的笑意,“可….可是……娘還沒見過我穿小裙子呢。”
她修長的羽睫垂着,靜靜地站在榫卯橋中,任着砭骨的寒風割面。她可以清楚地感知到身後視線的擔憂。于是,她仰着頭,深呼了一口氣,笑着轉身,對他說:“不過爹爹和哥哥都很疼我,娘泉下有知,定是開心的。”
寒風辭依舊不動的看着她,良久…他說:“我帶你見琅夫人可好?”
鳳歡歡以為他在安撫她,定是剛剛她心緒太沉落。于是,她還配合的噗嗤一笑,“好好好,我今日夢裡就能見着了,你記得來我夢裡,我帶你見我娘。”
寒風辭垂目看着那強顔歡笑的豆蔻小姑娘,認真地說:“逐除完,我帶你去見你娘。”
他是那樣的認真,鳳歡歡也慢慢地收斂了臉上的笑意,眼中的霧氣瞬時蒸騰,哽咽地說:“可是,我娘死了啊。生我的時候死的。“
寒風辭道:“一幅軀體罷了,魂識,是不死不滅的。人死後,魂識将回歸北冥蒼淵。”
鳳歡歡兩眼怔的極大,莫名地對他有種信任。轉念一想,怕也是一種安慰她的話,他博學多識,許是會寫西域巫術。畢竟府中那老頭也是找過的,聽哥哥說,爹爹在她周歲那年,三拜九叩的去那陰虛山請的巫師。
傳說他是古巫族的後代,會通靈之術。那時她還小,爹爹便帶着哥哥去了。自打那日起,爹爹便像變個人似的,一改頹廢之色。哥哥說,娘很美,很溫柔,叫他和爹要照顧好她。隻可惜,那巫族人有個奇怪的規定,一家人隻能通一次。
直到寒風辭将她的院落掃的幹幹淨淨,地上的積雪早已變成青磚,她仍舊失着魂站在一旁發着呆。直到寒風辭杵在她面前,叫喚了片刻,她才從思緒中拉扯回來。
“走吧。”寒風辭道。
鳳歡歡此時還處于怔愣狀态,呆呆地問道:“去哪啊?”
“去找你娘,閉上眼睛。’”寒風辭道。
鳳歡歡乖乖得閉上眼,腦子一片空白。片刻後,忽感身子失重,她還未來的及大叫,睜開雙眼時,眼前的景象使她半張着嘴,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澄藍的天幕,煙霞散彩,如棉的輕雲泛着十色的扶光。在擡頭時,七色的虹像個拱橋,一直跟随着他們,好似近在咫尺,一伸手,便能觸到。她腳踏着淩雲,騰空地站着,寒風辭攬着她的腰,此時,正看着她。她吞咽着唾沫,聲音很是克制:“我…我再做夢嗎?”
寒風辭低笑一聲,“不是。”
她依舊仰着頭,好似還未從震驚蘇醒過來,一副想問又不問的樣子,徹底逗笑了寒風辭,于是,他主動開口:“想問我是誰?”
她點點頭,兩隻靈眸有點紅。寒風辭垂眸看着眼前的鳳歡歡,擡起手,手掌一翻,掌心緩緩地發出湛藍的光。她瞪着銅鈴大的眼,很是錯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