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他,她怕是再也見不到母親。那份感激之情,用言語感謝顯得蒼白。如今了卻心中一念,她也舒暢許多。母親很好,哥哥和爹爹知道定會開心。雖平時哥哥和爹爹甚少在她面前提前娘,但她知道,娘的離開是他們心中的痛。她也常常責怪自己,若不是她,娘不會離開。如今這心頭的郁結已結,周身似甘泉一般流通。
現快到深夜,寒風辭将她送回歡心苑,鳳歡歡站在暖閣門口,見他提步要走,立馬叫住他:“寒風辭。”
他回頭看她,她低眉淺笑,遂後仰起了臉,脫口說出那句:“寒風辭,我喜歡你。”
她的靈眸過于明亮,像頭頂的星空那樣爍閃。他袖口下的手暗暗地緊攥着,又松開,來回反複。盡管如此,他臉上卻盡力維持着淡笑,極力掩蓋他心中的駭浪。
“知道了,小丫頭,趕緊睡吧。”
待人走遠,鳳歡歡依舊趴在門梁邊兒望着,雖不知為何他總是一副很關心她,卻又與她保持着距離。也許,是她還沒及笄的原因?她自顧自地想着,直到帷幔落下,直到困意來襲,她帶着笑意,閉上了眼,像是熟睡了。
歡心苑雪頂上,那月白袍的男人依舊未離去,他收回目光,嘴角似是噙着苦澀,似是噙着酸楚。好似有萬語無法道出口。
次日,初露的旭日剛剛升起,鳳歡歡便與爹爹用完了早膳。她本欲想與爹爹提及她見到了娘,可又想到哥哥還未歸,這倒是讓她頭疼。還未想好怎的訴說,就見府上吳管家匆匆來報:“大小姐,将軍府白小姐的婢女在府外求見。”
鳳歡歡和翡翠對視了一眼,心中明鏡似的跟鳳年祥告退,随着吳管家去了正門。
“小姐,今年白小姐怎的不是親自來的?”翡翠邊走邊嘟囔着。
往年都是白苕親自前來,雖說她從不給個好臉色,可以白苕的性子萬般不會派個丫鬟來。于是,鳳歡歡道:“不知道搞什麼幺蛾子,去看看便知。”
這時候,府門開,透出菡萏那張臃腫的臉,明顯是被打腫的。她個子不高,身材纖瘦,與一般的丫鬟看上去細緻些。那年觀音山祈福會,将軍府二房途中遇險,是菡萏的娘救了二房夫人,臨終要她安頓好菡萏。那時,白苕還小,看着兩人年歲相符,便給了白苕當丫鬟。這些年,菡萏的吃穿用度與旁的丫鬟不同,倒是生出了趾高氣昂的秉性。
此時,菡萏死闆闆的臉帶着怒目,鳳歡歡和翡翠相視一眼,真是夠莫名其妙的,又不是尚書府揍的人,這怒氣還能傳這般遠。于是,鳳歡歡也沒給好語氣,拿眼角瞥了一眼:“這大過年的,你瞪誰呢?”
菡萏中了邪似的死瞪着眼,未應答一句,完全忘了什麼叫尊卑。她這幅樣子,整的鳳歡歡莫名其妙。這時,翡翠見着門口來往的百姓漸多,現下正是年日走動送禮時辰,鬧得難看,很快便會傳出去,于小姐名聲不利。于是她款步上前,對菡萏好意提醒:“菡萏,你我都是丫鬟,即使在深得主子喜愛,也萬般不得忘了規矩。”
菡萏用眼角瞥了一眼,緊抿着唇默了默,許是見來往百姓越來越多才不得不低頭,頓個半福,簡易地行個禮,很是不情願:“見過鳳大小姐,這是白府小姐送的年禮。”
鳳歡歡老早便注意到她手上的黃梨木盒子,她給翡翠使了個顔色,翡翠便退回來了。她步步向前,看着那張不服氣的臉,都快被氣笑了。不過,她也并未想将菡萏如何,太失身份。于是,她端正着身子目視着菡萏,隻問了一句,“白苕子呢?她怎的沒來?”
菡萏擡眼,仰着脖子:“回鳳大小姐,小姐感染風寒,不方便外出。”
兩人相對,菡萏并未收回視線,直勾勾地看着她,像是跟她暗叫着勁兒,實在是大不敬。
鳳歡歡也沒慣着菡萏,中氣十足地喊着:“吳管家,送客。”
撂話,她快速回身,沒有半絲停頓。穿過庭院随牆門,順着路徑,直到回了廂房,她這口氣還未得咽下。她插着腰,赤着腳,氣的在羊毛地毯上來回踱步,“翡翠,你說,這菡萏怎的變成了這般模樣!啊?她主子都不敢與我這般講話,她是不是就看出我是個紙老虎,隻敢用嘴怼,不敢來真的是吧!”
翡翠沏着茶,房内氲着菊花香氣,她倒是不急不躁地端着茶杯,放到茶桌上,“小姐,别氣了。那菡萏自小也算是同我們一起長大,小姐什麼秉性,她還能不知道?小姐連螞蟻都不敢踩的人怎的會做出傷人的事兒?平日也就嘴上撐着威風。”
不過轉念一想,那菡萏這些年變化的确很大。于是,翡翠繼續說着:“小姐,白小姐性情本就淡泊,自小除了與小姐能多言打鬧,遇旁人那是于禮三分的。即使白小姐今日得了風寒,也萬不會隻派一個丫鬟在年日初一此等大日登門上府,多顯寒酸啊。”
這話倒是說到鳳歡歡的心坎裡。白苕這個人,最重禮節,讓旁人挑不出半分過錯。她坐在凳子上默了默,看向翡翠,“你說,白苕子不會出了什麼事兒吧?”
翡翠撓了撓腦門兒,忽間眸光乍亮,“小姐,你說菡萏那臉腫的老高,白小姐又未出府門,莫不是那日………”
翡翠這麼一提醒,倒是讓鳳歡歡頃刻間憶起那日珠寶閣遇三皇子和六公主的事兒了。怕是那慈和貴妃嚴懲了六公主,以她的小肚雞腸定會找白苕的麻煩。可是,這事兒歸根結底是菡萏逾越了,她若是做好一個奴婢的本分,就算那六公主刁蠻,也找不出白苕子主仆的過錯。這事兒,怕是沒那麼簡單。今日早膳時,爹爹說哥哥已從邊境啟程,不日便回到京城。眼下這功夫,那白苕子可不能出什麼事兒。
少傾間,翡翠撐着圓鼓鼓的腦袋望了許久,心中咋摸着:小姐想什麼這麼入神?看夠多時,隻聽得一陣催促,“翡翠,快快快,我們去找寒風辭。”
正月初一的風很是溫馴,吹在臉上如棉花拂面。穿過道口,跑出一街,終到那黑色牌匾之下,寒府二字凜然高挂。
鳳歡歡原地喘着大氣,翡翠上前叩門。這回,倒是沒等多久,開門之人正是黑狼衛銀狼。他黑衣勁裝,眼梢微微向鬓角挑着,見是鳳歡歡,立馬迎上拱手:“風大小姐。”
“哎,是你啊,你主子呢?”鳳歡歡問道。銀狼側身恭請姿态,“主子在書房,鳳大小姐請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