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對于想活的人來說總是值得慶祝的。
姜玉弩知道自己之所以能位于坑洞最上層,其實跟她曾被人拎起來,又丢回到了坑裡關系更大,估摸着那一拎一扔使她成了最後入坑的一批。但再怎麼說,她能爬出坑,确實也踩了坑裡靜靜躺着的這些孩子,有時候還得扒拉人家的身軀,在那些和她此刻一樣瘦小單薄的身體上借力。
姜玉弩不覺得自己敬一坑亡童有什麼奇怪,反正她在這兒也沒遇上第二個活人,也沒有别的對象可以分享她找到了食物資源的慶賀。
敬完亡童們和自己,姜玉弩按了按肚子,将空掉的小瓶也收了起來,如果之後她還能發現其他水源,這些喝空的小瓶子還能拿來當容器用。
小瓶子的尺寸小了點,但有總比沒有好嘛。
姜玉弩尚不确定這些瓶裝的可食用液體是什麼,不過,結合她之前在基地另一側看到的那寥寥幾台廢棄設備,她猜,它們也許是傳說中的能量補給液,也可以叫營養液,喝上一支就能數小時甚至一兩天都不再餓的那種,算未來科幻世界裡的常見補給用品。
設施簡陋的基地,平時隻有工作人員臨時過來幹活,人員流動性高,不放常久儲備物資,但放兩盒子應急充能一下的營養液,以便滿足基本需求,似乎也很合乎邏輯,進一步佐證着姜玉弩的先前推斷。
“雖然不知道你們在這裡做什麼工作。”姜玉弩誠心實意地對素未謀面的人道謝,“但至少謝謝你們是需要補充能量的正常人。”
如果來這裡幹活的人真是低能耗又超長待機時間的“特種兵”,或者壓根就不是人,是派遣的人工智能,那姜玉怒恐怕連這兩隻小箱子都找不到,真的要面臨剛穿越就餓死的困境。
姜玉弩還不清楚那一小瓶子液體能管效多久,但她已經決定後面要謹慎控制自己的活動量,盡量将有限的熱量都花在刀刃上。
帶着被營養液撫慰好的胃,姜玉弩就近行動,先回到坑邊又仔細看了看那些與她似乎曾是“同類”的孩子。
這些白發孩童靜靜在坑洞裡沉寂着,有幾個的身軀不自然的翻向一旁,看得姜玉弩一陣愧疚,因為那是她出坑時動手扒拉過的,讓人家本就被随意抛擲的身體擰成了更難受的樣子。她在坑邊小心地趴下,試着伸長手臂去夠一夠人家,看能不能趴在坑旁将人扭曲翻倒的身軀正回來,可惜姜玉弩現在也是小孩,伸長了胳膊也還是手短,她努力着隻能摸到離坑沿最近的幾個孩子的頭發,隻好退而求其次,改為抱歉地摸了摸這幾個孩子的白發。
很奇異,這明明是一坑失去了生命體征的孩童,是各種意義上的一坑屍體,姜玉弩看着,卻并不覺得害怕。
這些孩童不太像是通過正常繁衍而誕生的,他們身上有一種奇異的“模式感”:所有人身量長度一緻,四肢比例看上去一緻,頭發長度也一緻,發色與膚色一緻。
就像從同一個流水線車間裡批量下來的産品。
姜玉弩差點以為白發孩子們五官也一緻,不過當她撥開幾位孩子覆蓋在臉上的白發,看見了他們的臉,發現孩子們的長相還是有差别,隻是他們長相上透露出的氣質也十分一緻。
大家像是都按照統一套标準镌刻的,又被一同廢棄了,毫無生氣地躺進同一個坑洞,宛若批量生産後又發現整批存在某種不足,被批量作廢的廢棄品。
姜玉弩已經醒來有一段時間,她觸碰唯一趴在坑邊的白發孩童的身軀,能感覺到對方的身體隻是冰涼,沒有人體在死亡一陣後理應出現的僵硬。
“我們到底是什麼?”
之前被饑餓感打斷的“我是誰”的問題,又回到了姜玉弩的腦子裡。
并且她理所當然地将自己劃進了白發孩童們的陣營。
但這個問題死去的孩子們無法回答她,她自己暫且也收集到的信息太少,無從自我解答。
這一坑洞的白發孩童,還有他們并不腐壞的蒼白身軀,成為了姜玉弩接下來時日裡的唯一陪伴。
姜玉弩第三遍探索了這個不大的基地,她在基地某個之前沒留心的角落找出一隻電子時鐘——非常基礎的款式,整體就是一個薄片,上面亮着不斷變化的數字,背闆上鑲嵌着一塊更加薄的電池,也不知道電量還夠它運行多久。
不過可能也正因為款式基礎,功能單一,所以電池支撐着它走到了現在。
隻是姜玉弩很快發現,這隻電子時鐘的應用時區似乎跟基地所在區域對不上。姜玉弩第一回找到它,看見它上面顯示着“03:15”,可那時她已經循着石頭地道上的黃色沙土痕迹,順着這些痕迹找到了基地的出入口,透過不算嚴實的大門門縫看見外面的天似乎是亮的。
而當電子鐘顯示正值上午九點的時候,姜玉弩又去基地門縫處看了一眼,發現外面天都黑了。
姜玉弩便隻拿這隻電子鐘來看大體時間變化。
靠着電子鐘,姜玉弩估算出來,她找到的營養液大約夠維系一個孩子16小時的活動熱量消耗。
一盒有12隻小瓶子,兩盒共24隻,除去姜玉弩已經喝空的3隻,她還剩下21瓶營養液,再加上她肚子裡還在“生效期”的營養液,她能保證自己至少340小時内的熱量供給。
折合14天。
“也就是說。”姜玉弩給自己定了個生存計時,“在不發生任何意外,也沒有找到任何新補給的情況下,我還能活兩周。”
世界上給自己做生命倒計時的人或許不少,但做完後态度還挺樂觀的大概不多。
姜玉弩對兩周這個數字并不氣餒,反而還拍了拍自己,挺鼓勵自己地說:“突然來到這麼一個陌生地方,能活半個月已經很厲害了!”
沒人回應姜玉弩的話。隻有她自己的廢棄基地裡,她自己跟自己說話,有時候也跟坑洞裡那些白發孩子說話。
姜玉弩鼓勵完自己,她給自己打完氣,便又投入到有限物資的改造工作中。
能活兩周已經很厲害,姜玉弩還想試試自己能不能更厲害。
當她确認已從基地内搜刮不出一絲自己能使用的新東西,她便将視線瞄準了基地的出入口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