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羽書閉着眼睛緩了會兒,才解鎖手機翻看,消息無一例外都是來自梁悅的控訴。
第一條始于上午的十點鐘,那會兒兩人剛打完照面,梁悅估計忙裡偷閑發來一條作為警告,然後看她沒回更得變本加厲,以至于剩下的幾條連環炮一樣嘩嘩發過來。
梁悅:【許羽書我告訴你,我好不容易換來的名額,你要是給我搞砸了,我跟你沒完!】
梁悅:【就拍個照還真拿自己當回事了是吧?】
梁悅:【你那破工作室有什麼資格開到我眼皮子底下?】
許羽書看到這的時候,還沒多大反應,心情甚至能稱得上毫無波瀾,畢竟梁悅嘴臉的擺在那兒,讓她短時間内學會說話着實不切實際。
梁悅:【不會是裴知欲給你投資了吧?他不是回國了嗎。】
梁悅:【裴知欲又有錢又有勢,還隻聽你一個人的,回來你心裡得開心壞了吧?】
梁悅:【不過你也不用得意太久,裴知欲早晚有一天會發現你的真面目,到時候我看你找誰哭去。】
許羽書唇線漸漸抿直,二話沒說直接把她拉黑了。
她面無表情地偏頭看着窗外,因梁悅提到的裴知欲,思緒又回到了方蘇真說的那場“無妄之災”。
……
中考後,許羽書擁有了人生中的第一台相機,盡管并不是多昂貴,她依然愛不釋手。
假期時每天興緻勃勃地拍日常,拍家周邊值得記錄的東西,還會為了采景,不管不顧地跑到很遠的地方。
開學更是變本加厲,不谙世事的學生對一切都抱有最為原始的好奇,以至于僅僅一年而已,相機裡面就塞滿了各種校園景照,有午後恬靜的教室,還有遍布着晚霞的校園,還有充斥着奔跑身影的操場,以及她和所有同學的合照。
用相機記錄,漸漸成了許羽書生活中的一件必需品。
而到了高二,裡面漸漸多了一個名叫裴知欲的少年。
他倨傲且薄情,對什麼都嗤之以鼻,但在她鏡頭下,臉上卻始終揚着笑,或不屑,或戲谑,或慵懶,或自得。
又不知何時起,照片裡從他的單人照變成了兩人的合照。
許羽書也從一開始的抗拒,到漸漸的習以為常,再到拿出相機就會下意識脫口而出“裴知欲”這個名字。
相機越塞越滿,幾乎承載着她高中所有美好的回憶。
直到某一天襲來。
那天正巧趕上放假,梁悅梁安和許羽書都在家裡。
客廳嬉笑的聲音透過門縫傳進來,許羽書隐隐感到些許煩躁,她不想見到梁悅,便一直悶在屋裡玩手機。
但畢竟身處在一個家裡,平常時候可以躲在房間裡避而不見,吃飯的時候卻在所難免。
餐桌上,許羽書把自己僞裝成隻會張口吃飯的啞巴,自顧自低頭吃着梁茹給她夾的菜,卻冷不丁聽見梁悅的聲音。
梁悅用一副發号施令的語氣說:“許羽書,我明天用下你那個相機,我們社團搞活動,社長讓我幫忙拍幾張照。”
許羽書心裡一萬個不樂意,但從梁悅專門挑選衆目睽睽下的餐桌,提起這件事開始,她就已經沒有了勝算,不再擁有拒絕的權利。
筷子磕在瓷碗上發出清脆的聲響,許羽書扯了扯唇,問:“那你兩個小時能用完嗎?相機我下午還得用,你看是我去找你拿,還是你給我送回來。”
梁悅還沒說什麼,衛慧率先不滿:“就用用你的相機,又不是不還給你了,怎麼這麼多事?你自己的東西你哪天不能用?非得跟你姐選在同一天是吧?”
“慧慧啊,書書不是不讓悅悅用,就是怕她不小心磕着碰着了。”梁茹歎了口氣,溫聲打圓場,“畢竟是書書爸爸特意給她買的,用了這麼長時間,肯定有點感情了,不管磕到哪了心裡都不好受。”
衛慧理所當然:“那要是真壞了,再買一個不就好了?”
許羽書本來想譏諷說“那花你的錢嗎”,可這話太過戳心,讓人不可避免聯想到去世的舅舅,說出來不止傷衛慧的心,梁茹同樣。
許羽書忍了忍,還是妥協:“相機我明天早上拿給你。”
出于謹慎,她又補了一句:“裡頭還有我的内存卡,你别給我弄丢了。”
“知道。”梁悅不耐煩道,“用完就給你送回來了。”
她嘴上答應得好好的,可隔了三天再送回來的時候,鏡頭已然四分五裂,甚至連許羽書用了近兩年的存儲卡,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許羽書火冒三丈,氣得話都說不利索了,結果去找人對峙,卻隻得到一句“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許羽書眼眶通紅,竭力将負面情緒壓下去,她什麼都可以不計較,唯獨有一點不可以:“那我的内存卡呢?”
梁悅輕飄飄地說:“導相冊的時候丢了。”
有那麼一瞬間,許羽書真的很想不計後果地跟她打一架,忍到聲音都在顫抖:“梁悅,我提醒過你的吧?”
看她這模樣,梁悅難得底氣不足,但還是梗着脖子道:“又不是我想丢的,你朝我發火幹什麼?”
“不是你想丢的,”許羽書重複了一遍,“但事實不就是在你手裡丢的嗎?你要是真的不想,保護得當,它能丢嗎?”
“我懶得跟你争。”梁悅撇撇嘴,直接扭頭走了。
許羽書質問無果,滿肚子火無處發洩,心頭像是堵了塊沉甸甸的石頭,渾身充斥着低氣壓,以至于中午來找她的裴知欲,直接撞在了槍口上。
兩人沒少互嗆,放在以往,這完全就是不值一提的小打小鬧。可那天也許是因為裴知欲太過照單全收,給人一種溫柔的錯覺,讓擠壓已久的情緒一瞬間找到了突破口,她說着說着居然眼紅了。
裴知欲愣了下,兩人吵過那麼多次,但這還是頭一次許羽書吵哭的情況,向來遊刃有餘的男生霎那間變得手忙腳亂,一邊幫她擦着淚,一邊語無倫次地道着歉。
她哭了多久,裴知欲就弓着身子擦了多久的淚,道了多久的歉,甚至在她情緒最為低落的那一周内,裴知欲但凡下課,就會雷打不動地讓方蘇真轉交給她一張明信片,上面無一例外都附着成篇的道歉語。
明明錯的不是他,可他接連一周小心翼翼的姿态、無緣無故的道歉,都讓那時不明就裡的人誤以為他才是做錯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