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羽書像是語言系統還未成熟、隻會學舌的小孩:“你怎麼來了?”
“來考察小鎮的民宿。”裴知欲說,“沒想到剛到那,就碰見了要出去找你的薛曉,她神色凝重,一見我就哭喪着臉,語無倫次地說了一大通,一聽你出事了我行李都顧不得放,忙不疊跑出來了。”
提到這裡,他故意逗她:“你說有些事情是不是還挺湊巧的,我們這叫不叫命中注定。”
“薛曉也來找我了?”但許羽書顯然不會配合他,聲音焦急,“這麼大的雨,她一個女生會不會有危險啊。”
“放心,她沒來。”裴知欲說,“外面天黑,加上路滑,她一個女生不安全,老闆攔着她了。”
許羽書松了一口氣。
“也能擔心擔心我,替我想想?你都不知道我這兩天怎麼過來的,真切體會到了度日如年。”
許羽書默默抱緊了他的脖子,沒說話。
裴知欲也隻是随口一說,得不到回應也不失望。
他腳步不慌不忙,背上的人安靜又坦然。像是又回到了那年夏天,兩人緊緊挨着,天地間仿佛隻剩下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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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知欲背着她回到民宿,老闆和薛曉早已焦急地等在大廳,看見這一幕齊齊湊上來。
薛曉語氣關心:“怎麼回事啊,羽書姐有哪裡受傷了嗎?”
許羽書這時候知道丢人了,畢竟她臉上哭的亂是淚痕,任誰看了都得吓一跳,還真不好擡頭。她臉死死地埋進裴知欲脖頸間,甭管問什麼都愣是不擡頭。
裴知欲感受到背上裝死的鴕鳥,短促地笑了一下:“沒事,就淋了點雨。”
老闆上下打量了兩眼許羽書,她纖弱的身軀完全被罩在寬闊的外套下,根本窺不出身上有沒有傷口,但整個人狀态還算可以,他提着的氣稍稍松了下去:“沒事就好。”
“真是吓死我了,還好沒事。”薛曉拍了拍胸脯,也說:“我就不該讓羽書姐一個人獨自出去,早知道說什麼都該陪着。”
許羽書心裡過意不去,不再裝死,聲音飽含歉意:“對不起,都怪我自作主張去非要去外面,讓你們跟着擔心了。”
“别這樣說,羽書姐,你嗓子怎麼這麼啞啊?”薛曉忽然反應過來了,“哦對,淋雨了是吧,趕快回房間換身衣服,别凍感冒了,裴哥也是,穿了件單衣,肯定很冷。”
裴知欲的外套披在了許羽書身上,所以隻穿了件單薄的線衫,隐隐透出骨骼的輪廓。
“那我們就先上去了。”裴知欲神色自若,“房間哪間?”
“最裡面的那間。”薛曉給他指路。
裴知欲背着人徑直往盡頭走,動作水到渠成,全然沒有“貿然進别人房間”的濃濃尴尬。
許羽書看着他推門的自然動作,好奇問:“……你住哪間?”
“樓上。”裴知欲放她下來,“能站穩嗎。”
她傷的是腰,并不是腳,站倒是能站穩,許羽書穩穩站好,脫下外套遞給他。
裴知欲一手接過,另一手撈過衣架上一條幹淨的毛巾,沖浴室擡了擡下巴:“湊合擦擦,換身幹淨衣服,别凍感冒了。”
許羽書拎着毛巾走進浴室,臨關門時,悄悄往客廳瞅了一眼,恰好和他對上視線,電石火光之間,空氣裡像是有什麼東西噼裡啪啦炸開,她心頭一跳,動作比腦子要快,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許羽書背抵着牆咽了咽喉嚨,鬼神神差地,她耳朵貼着門闆,試圖聽聽客廳的聲響,但裴知欲不知道在幹什麼,一點聲息也無從探究。
“看什麼呢?”裴知欲突然說。
許羽書心髒咯噔一聲,像是被人揪着領子抓住。
這浴室居然能看得見影子?
不能吧?
她佯裝鎮定:“什麼看什麼?我在擦衣服。”
“是嗎,”裴知欲笑,“擦個衣服怎麼還鬼鬼祟祟的。”
或許是密閉的浴室太過悶熱,許羽書渾身都開始發燙,她抓着毛巾一角,老老實實吸着襯衣沾到的水迹。
好在裴知欲也沒繼續往下說,客廳響起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似乎是人在走動,緊接着砰的一道熟悉的關門聲傳來。
裴知欲走了……
許羽書慢吞吞地垂了垂眼,明明該松了口氣,她心裡卻有些失落。
簡單收拾好自己,許羽書換了件幹淨的寬松衛衣,休閑褲,頭發淩亂地蹭着脖頸,她照着鏡子綁了個低馬尾,将髒衣服扔進髒衣簍,然後推開門。
裴知欲雙腿岔開,懶洋洋坐在沙發上,低頭玩着手機,露出的下颌線條利落分明,餘光注意到她走近,擡了擡眼。
許羽書腳步一頓:“……你沒走?”
“出去買擦傷藥了。”裴知欲嗯了聲,示意了下桌前擺着的一管藥。他慢條斯理地站起來,輕描淡寫:“衣服換好了?過來,我幫你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