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麼是電話打過去無法接通,要麼就是周纖離白天發送的信息,孟遊晚上才收到。
這半年來,她感覺兩人像生活在不同的時區似的。
這麼想着,周纖離忽然從床上一躍而起:反正暫時沒工作,幹脆過去看看他,順便散散心好了!
說幹就幹。
周纖離立馬訂了最近的一趟航班,匆匆收拾好行李,打車趕去了機場。
兩個半小時以後,她落地在一座完全陌生的城市。
此時夜色正濃,晚風襲人。
她從機場問詢台得知,曼蕉還遠在三百多公裡之外,從這裡過去可以乘坐火車或者客運大巴。
火車班次多,即刻可出發,但離機場遠。
客運大巴有從機場直接發車的,但最早一趟是淩晨五點。
周纖離看了看時間——淩晨三點,她決定在機場等大巴發車。
這兩個小時,她坐在候車大廳的座椅上,耳邊交織着清亮的廣播聲與渾濁的人潮聲。
她睡睡醒醒,恍惚中,好像看見孟遊朝自己走來,他身後是郁郁蔥蔥的枝葉與藤蔓。
他招招手,說,快來,我帶你看絞殺現象。
周纖離高興地伸出手去。
忽然,孟遊的手指倏地變成了數條榕樹氣根,它們像遊蛇一般迅猛蹿出,眨眼間就纏上了她的手臂,直逼她的面門而來。
周纖離猝然驚醒。心髒狂跳不止。
好一會兒,她才發現左臂麻得不行——正是夢中被樹根纏住的那隻——原來是包壓在手上太久了。
她頭痛欲裂。
意識徹底回歸的瞬間,放棄出行的念頭也乍然升起——“怎麼這麼遠,好累啊。”
話音剛落,發車的廣播響起。
周纖離按了按太陽穴,拖着疲憊的身體、推着沉重的行李進了檢票口。
三個小時後,她抵達了曼蕉所在的小鎮。
晨光和煦,氣溫宜人,真是個好地方。周纖離又活過來了一點。
司機告訴她,去村裡還有一段路,得坐摩托車。
剛剛活過來的細胞立馬全體陣亡。
周纖離坐在行李箱上,揉着發脹的小腿,對腳上美麗而無用的高跟鞋怨念四起,更對昨晚的臨時起意後悔不已。
“如果不是那些老東西亂改劇本換掉我的角色,我怎麼可能腦門一熱跑到這麼遠的地方來?!累都累死了。”周纖離一邊小聲嘀咕,一邊環顧四周,心裡盤算着,呆會兒見到孟遊,她要好好跟他倒一番苦水。
司機建議周纖離去集市上找找有沒有回村的村民,方便的話可以請他們捎一段。
周纖離頭昏腦漲,走錯了方向,沒找到集市。不過幸好在種子公司門口撞見了一位熱心的大姐。
大姐聽說她要去曼蕉,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問:“你也是A大的學生?”
——A大正是孟遊所在的高校。
周纖離終于感到一絲勝利在望,連忙笑着上前:“我不是,不過我正是要找他們。”
大姐指了指身旁的三輪摩托,叫她随便坐,别客氣。
周纖離往車鬥裡一看,頓時傻眼——裡面已經就坐了多位乘客:辣椒種子三袋、大豆種子五袋、玉米種子八袋。
她為難地看了看自己的真絲連衣裙與小羊皮高跟鞋,又看了看車鬥裡的剩餘空間,在大腦裡飛速計算了一番将行李箱橫放、自己再坐上去的可能性。
還沒算出第一步,大姐就徑直走過來,将她的行李箱塞進了角落,又催促着她趕快上車。
周纖離沒辦法,隻好跨進車鬥,倚着箱子,與辣椒大豆玉米們挨挨擠擠,颠颠簸簸,到達了曼蕉。
大姐說:“他們進山搖樹了,一時半會兒回不來,你可以在我家等。”
周纖離等不及,擡腳就要進山找他們。
大姐攔住她,說:“沒人帶着,這山你進得去,這人你找不着。”
周纖離巴巴地望着大姐。
大姐擺擺手,說:“我還得給人送種子,沒功夫帶你進山尋人。”
說完,擰着油門就要走。
周纖離還沒來得及提醒她自己行李還沒取,就隻見剛駛出去的三輪摩托猛地一抖,停了下來。
大姐叫住迎面走來的幾個人,又回頭喊周纖離:“你過來。”
“他們是護林隊的,你跟着他們走,他們會帶你去找那些學生。”大姐交代完就走了。
幾個男人嬉嬉笑笑,邊走邊與周纖離搭話。
剛開始她還能禮貌應對,随便答上兩句。待周遭的樹越來越密,草越來越高,周纖離便不再有精力維持得體的談吐了——她得應付高跟鞋陷在泥巴裡的尴尬。
“喂——”
正當她專心緻志在一片看上去還算幹淨的苔藓上蹭掉鞋上的黑泥時,眼前忽然出現了一雙黃色的膠鞋。
周纖離擡頭,隻見一個護林員站在那片苔藓上,舉着膠鞋對她說:“換上這個。”
周纖離接過鞋,道了謝。等那人掉頭去追同事時,她飛速地察看了一番鞋子内部,發現這是一雙舊鞋,且沒洗過。她權衡了兩秒,還是決定将膠鞋還給人家。
誰知那人脾氣那麼大,冷冷地甩出一句:“不穿就丢了。”末了,又補充了一句:“丢山裡,罰五百。”
周纖離被那人弄得一頭霧水。
旋即,懊悔的情緒瞬間沖到頂點——她真不該一時沖動跑到這種鬼地方來,又是坐紅眼航班,又是趕淩晨大巴,灰撲撲地坐了一路三輪摩托,最後在這山裡弄得一身污糟,還被一個莫名其妙的人好生一頓罵。
她真是後悔死了。原本以為昨天就夠倒黴了,沒想到今天更晦氣。
十五分鐘後。
話說早了。更晦氣的竟在眼前。
孟遊踉踉跄跄站起來,盯着周纖離,依舊不可置信:“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怎麼會在這裡?原因有點複雜,經過有些曲折,但周纖離可不準備再花精力與他詳詳細細講述一遍。
她想到一個關鍵問題,立馬問出了口:“你說山裡沒信号,接不到我的電話、收不到我的信息,我猜,是你手動調成了飛機模式吧?”
孟遊揉了揉腦袋,站起來時已重新整理好了表情:“我們已經分手了。”
周纖離:“???”
“是你太遲鈍了,”孟遊語氣平靜,“你沒發現,這半年來除非你聯系我,我從來不主動聯系你嗎?就算山裡沒信号,那下山之後看到信息也總該回複一下吧,你一定是這麼想的,可你看我回複過幾次?我根本就與你無話可說了。我用這種冷處理的方式告訴你我們倆已經不合适了,誰知道你這麼遲鈍,竟然還找到這裡來糾纏,沒想到你是這麼不體面的人!”
周纖離将手裡另一隻膠鞋狠狠砸了過去。竟然沒命中!她要氣死了。
孟遊順勢躲到樹後,叫嚷着:“你看你就是這樣,溫柔美麗端莊大方,不過都是你在舞台上扮演的角色罷了,現在才是你真實的面目,喜怒無常,毫不講理——啊!”
話未落音,忽而飙出一聲慘叫。
周纖離走近一看——哈!真是爛人自有天收——樹上掉下一根手腕粗的斷枝,不偏不倚正砸在渣男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