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樾面色一松,款款笑道:“确實正中我懷。”
“長租的話,你得給我算便宜一點。”周纖離放下筷子,做出一副正經砍價的架勢。
“長租……”俞樾拖長了尾音,“你是要長租多久?”
“嗯……”周纖離偏着腦袋,想了想,道,“先兩個月?”
“哦,不!”她立馬否定了方才的話,像是決不允許自己再有猶豫和退卻似地,她堅定地道,“半年!”
“半年?”俞樾愕然道,“你要留在曼蕉做什麼?”
“你很快就會知道了。”周纖離故弄玄虛地一笑。
*
俞樾一路上都在回想周纖離最後那句話——
“你很快就會知道了。”
知道什麼?她究竟要做什麼?半年時間,她能在曼蕉做什麼?
他仔細思索周纖離與曼蕉的關系。盡管他很不想承認,但有一個答案還是呼之欲出。
“今天你們誰負責送我去衛生院換藥?”
——那個破答案不僅呼之欲出,還就在眼前。
俞樾繞過孟遊,朝裝備間走去。
“那個……你!”孟遊叫住他,“今天還是你載我去衛生院嗎?”
俞樾腳步一頓,轉身冷冷道:“我們護林隊作業沒徹底清空現場傷了你,是我們的錯,我們也已經全額賠付了你醫藥費、營養費、誤工費和交通餐飲費。前天我們就達成一緻,兩清了。”
“你……”孟遊擡高了聲音道,“你們傷了人還這麼理直氣壯?!隻要我這個傷沒有痊愈,你們就得一直負責!萬一感染呢?惡化呢?引發其他疾病呢……”
“那你最好快點,”俞樾打斷他,聲音裡透着一股狠厲,“趁現在土松好挖,我們保證麻利地把你身後事辦了。”
說完,他背起裝備包,朝山林走去。
“肯定不是他!”俞樾煩躁地對自己說道。
*
周纖離從鋪滿紙的餐桌上擡起頭來。
她伸了個大大的懶腰,随後,又扭了扭脖子,松了松手腕,看着面前滿滿當當的詳細計劃表,她心中很是滿意。
這份表格以十二月份的“初音計劃”為終點,以月為單位層層倒推——什麼時間要進行最後的排練、什麼時間必須确定好所有演員、什麼時間要敲定劇本、什麼時間要完成演員的基本訓練……所有周纖離能想到的,都在這張表格上一目了然。
她将這張計劃表貼在冰箱最醒目的位置。
周纖離後撤一步,左看看、右看看,發現還少了一樣最重要的東西——劇團名字!
這可是個大事情,她得好好想想。
這麼想着,周纖離走出了家門。她決定到戶外吸收一下天地靈氣,以便神思泉湧,摸尋出一個朗朗上口、令人過目不忘的劇團名。
她毫無方向地在村裡晃蕩。
走着走着,竟到了一個類似小廣場的地方。
廣場中央立着一塊尖頭方身的巨石。
巨石周身附着盤根錯節的褐色氣根,卻并不見任何樹木。
仿佛那巨石是自己掙紮着從地下鑽了出來,連帶着将樹根囫囵拽起,生生地叫那棵樹斷了生息。
而日升月落、時日長久之後,枝葉凋零、樹幹腐朽,隻餘這巨石铮铮傲立。
周纖離緩緩走近,驚歎于眼前景象。
卻猝不及防地,在巨石的另一面,再次受到了震撼——原來是有樹的!
巨石的另一側是一棵高大的榕樹,它的一部分根紮落在土地裡,另一部分根纏繞在巨石上,整棵樹以令人驚異的角度斜逸生長着。
——難怪剛才在巨石的那一面看不到它。
樹與石就這樣互相獵殺,也互相支撐着。
周纖離站在兩者之間的中軸線上,仿佛感到自己的身體也異化成了一半樹、一半石。
不知過了多久,廣場上散步納涼的村民愈發多了。
周纖離想着幾天之後就将一一拜訪他們,不由得朝大家點頭微笑起來。
可村民們見到她,隻是竊竊私語,還時不時地用手指指她,又指指村中的某個方向。
周纖離滿心疑惑,連腳步都不由自主地局促起來。
“你是孟老師的前女友嗎?”忽然,有個小男孩上前稚聲稚氣地問道。
“什麼?”周纖離一驚。
“就是你,”小男孩一臉正義凜然的樣子,“我認得你,就是你,不讓孟老師留在這裡幫我們治蟲害,非要他去外面給你掙大錢,孟老師不肯,你就跑到這裡來把他打傷了!你很壞的!”
周纖離:“!!!”
這麼荒唐的流言從哪裡傳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