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大早,周纖離與俞樾朝着醒春河進發。
昨天還空寂得有些寥落的村道這會兒已是人頭攢動。大家手中拎着的、肩上扛着的、身後拖着的,無一不是捉青鳥的工具。
周纖離驚訝地左顧右看,發現除了網兜、竹簍這類必備的、他們也帶了的家夥,村民們還帶着各式各樣、令人完全想不到其用法的工具。
仿佛人人都把家當翻了出來,一股腦全帶上了路。
這會兒如果有鳥兒從低空掠過,看見這浩浩蕩蕩的隊伍,一準會認為曼蕉全村正在集體遷徙呢。
周纖離收回目光,掂了掂手中的竹筒,有些擔憂地對俞樾道:“我們就靠這個,真的能行?”
俞樾佯裝一驚,壓低聲音道:“光靠這個當然不行啦!”
周纖離不作他想,隻道是俞樾還備了一手,連忙湊近一步,欣喜地道:“我就知道你還有秘密武器!快給我看看。”
俞樾繼續假裝驚訝:“我的秘密武器就是你啊!昨天我們不是已經說好了嗎?怎麼今天你就忘了?”俞樾仰天長歎,“完蛋了,你記性這麼差,肯定連青鳥長什麼樣子都不記得了,我們還怎麼奪魁啊?”
周纖離這才明白過來俞樾在戲弄她,沒好氣地揚起竹筒就要打他。
手将将擡起,俞樾就飛快地一閃,佯作正色道:“這傳聲筒我可隻做了一根,砸壞了我們就真完了。”
周纖離聞言,隻好不情不願地收了手,将竹筒牢牢地揣在懷裡,氣鼓鼓地瞪了俞樾一眼。
俞樾像是忽然發現自己的行進速度有待提高似的,趕忙朝前疾走幾步。待周纖離落于他身後不遠,他終于不再克制臉上的表情,幾乎是盎然地大笑起來。
不多會兒,兩人抵達醒春河邊。
醒春河水自金蛟山而下,流經三葉鎮所轄的三個村落,其中,又以在曼蕉的流域面積最廣、形成的水體生态最為豐富。
因此,周纖離眼下所見的醒春河實際是它的一條支流,名喚驚蟄。
驚蟄水深勢急,按理說并不是捉魚的最佳地點,但它卻有一個壓倒性的優勢——河底平坦,以卵石為主,幾乎沒有河藻水草等水生植物,因此河水極為清澈,河中遊過任何東西都能被人一清二楚地捕捉到。
周纖離跟随俞樾在一處碎石灘邊停下腳步,隻見他卸下所有工具,從背包中拿出兩條橡膠背帶褲,遞給周纖離一條:“早晨的河水還是很涼的,把這個穿上。”
周纖離是個砍竹子和采菌子都有相應穿搭的人,昨晚為了今天的捉魚style,她也沒少費心思,把行李箱裡所有的衣服都翻了出來,攤滿全屋各種搭配。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灰色螺紋工字背心加牛仔百慕大短褲,再将橡膠背帶褲往身上一比——一身精心搭配被遮得嚴嚴實實,哪裡還有什麼style,隻剩活脫脫的“捉魚”二字。
俞樾看出她的嫌棄,又道:“就算你不怕冷,青鳥遊速很快,萬一撞到身上,還是很疼的。還有,我昨天跟你講過青鳥的特征,你忘啦?”
周纖離眼睛一亮,立馬答道:“青鳥背部有三條青色的斜紋,這是它區别于其他魚類的最大特征!”
俞樾一邊點頭,一邊脫了鞋,将雙腳踩進橡膠背帶褲裡,道:“還有,它的背鳍和腹鳍特别鋒利,很容易劃傷皮膚。”俞樾直起身子,将背帶扣緊緊一拉,繼續道,“穿這個也是為了避免在捕捉過程中被它們割傷。”
“那還是人身安全比較重要。”周纖離忙不疊地學着俞樾的樣子,将帆布鞋脫在一邊,整個人跳進橡膠背帶褲裡。
但這到底不是平常的褲子,重量較之普通衣物重也就罷了,它還是連着膠鞋的。
而這碼數又不是正正好好契合周纖離的大小,因此,她整個人在這橡膠背帶褲裡,就像半盞酒盛在杯子裡一樣,悠悠晃晃得厲害。
她伸手去夠身後的背帶,卻被又厚又彈的橡膠掣住了手腳,隻好再次以更大的幅度扭過身去。
這一扭,腳也不得不跟着一動。
結果是,腳在裡頭動了,不合腳的膠鞋在外穩如泰山。
于是,周纖離隻覺得腳尖一滞,像撞上了一面橡膠牆,緊接着,腳後跟也踩不到實處了。
刹那間,她整個人重心盡失,像一根被剛剛擰好的麻花,新鮮出爐地仰面朝後栽去。
出全村最大的糗,進度1%……
不知為何,倒下的瞬間,她的腦海中蓦地冒出了這樣一個進度條。
悲慘的是,這個數值還在急劇攀升中——
1.7%……
2.4%……
3.6%……
忽然,進度條在即将加載到5%時驟然停下——
一雙強有力的手臂穩穩地托住了她的後背。
周纖離懸着的心也跟着一頓,進入徐徐着陸的軌道。
——她自然知道是俞樾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正要感慨一句“你這隊友還算靠譜”。可不知是清晨河邊的薄霧迷眼,還是晨光落在澄澈如鏡的河面上,映照得岸邊一派柔光四溢,這會兒俞樾俯下來的臉龐顯得格外皙淨俊美。
周纖離一怔,原本即将着陸的心陡然又升了空。
她呆愣地用目光給這張臉描着邊——朗目疏眉,高鼻薄唇,面部線條清晰英氣。最奇妙的是,他此刻眸中神色像是直接從醒春河中舀出的兩汪水,清瑩流轉,柔波輕漾,叫看了的人忍不住一頭紮進那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