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樾跟着周纖離從涼台走進屋裡。

她望着餐桌上滿滿當當的新鮮蔬果，回頭對俞樾道：“這麼多我一個人吃不完，你拿點走。”

俞樾走到桌邊，拈起一顆李子，一邊啃，一邊背過身去。

忽然，他目光一定，指着縮在牆角的、他昨天“哄騙”周纖離幫她撿回來的大背包道：“我這大包小包拎出去，要是被村民看見了，又要說你作假了。”

周纖離手上一頓，冷笑一聲，望着涼台的方向道：“我看你很會避人耳目的呀！”

俞樾心裡一虛，但面上仍理直氣壯地道：“早上那會兒情勢所迫，我看那個孟遊咄咄逼人，村民們被他煽動得群情激憤的。我來不及征得你的同意了，隻能從涼台進屋，讓大家‘眼見為實’。”

周纖離聽到最後四個字，眉頭微微一蹙。随後，她低下頭，繼續整理起桌上的東西來。

俞樾見她反應竟如此冷淡，既沒有反唇相譏，也沒有跳腳大罵，不禁有些疑惑：“你生氣了？”

“沒有，”周纖離沒有停下手裡的活計，淡聲道，“你救場救得很及時。”

俞樾額角一跳，他還是第一次聽到周纖離“稱贊”他呢，這也太不尋常了！

他踱回餐桌邊，目光在周纖離臉上逡巡，試圖尋找出這反常現象的緣由。

但周纖離隻是面無表情地整理着桌上的東西，仿佛她真的為這些繁冗什物的去處很是犯愁。

“你……”俞樾拉開一張椅子，坐到餐桌邊，謹慎試探道，“是不是介意我救場演的戲太過了？”

“哪個部分？”周纖離拎起兩條鮮紅的牛肉，抻着手臂，緊蹙眉頭地盯着，問道。

俞樾沒料到她會這麼反問一句，一時愣住，半晌，才咬着剩下的半顆李子，狀似随意地道：“親你的那個部分。”

“噢，”周纖離目光依舊沒離開手中的牛肉，“那場戲還行，如果我們這是一出音樂劇，我覺得編劇也會這麼設計。”

“？？？”俞樾蓦地站起來，以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愠怒口吻道，“你為了這個山神使者，連接吻都可以接受？”

周纖離聞言，緩緩放下牛肉，不解又不快地道：“不是你親的我嗎？”

俞樾怔愣了一瞬，将李子核兒丢進垃圾桶裡，說：“我的意思是如果不是我呢？今天如果是你跟别人假扮情侶，他要親你，你也接受嗎？”

周纖離長歎一口氣，重新拎起兩條牛肉，舉到俞樾眼前：“我們這種小音樂劇演員，就像砧闆上的牛肉，隻有别人挑我們的份，我們哪有資格挑買家？”

俞樾捏着她的兩隻手往兩邊一撥，隻見周纖離氣鼓鼓的臉露了出來，他盯着她瞪圓的眼睛道：“我說假扮情侶的事，你不要扯開話題。”

“我就是在說這個呀，”周纖離晃了晃手中的牛肉，一字一句道，“在舞台上，我挑不了對手演員和劇本。”

俞樾将她的雙手一推，心口像被什麼東西滞塞住了似的，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忽然變得很是幹澀：“你這麼為難，我看還是算了。我去跟大家解釋，說都是我的主意，今後誰家要是真出了什麼意外，叫他們通通算我頭上。”

說罷，他轉身就往涼台走去。

周纖離一個箭步沖到他跟前，眉頭緊皺：“一上午你要折騰幾回才夠？我跟你說，我們不僅要繼續演，還要真聽、真看、真感受地演！”

俞樾剛想問她什麼叫“真聽、真看、真感受地演”，就見周纖離突然面色一變，将牛肉往他手裡一塞，滿臉溫柔地道：“親愛的，這牛肉我分不清是哪個部位的，允汶說你比較懂這些，今天的中飯就拜托咯！”

俞樾見她眉眼彎彎地一笑，旋即絲滑地探出半邊身子，朝他身後揮了揮手。

他轉身一看，一個村民正縮着肩膀、鬼鬼祟祟地往屋内瞅。

——我就知道她不會憑空變臉！

俞樾擠出一絲笑容，被迫拎着牛肉往廚房走去。

剛剛她問“哪個部分”不會指的是它們吧？

俞樾望着砧闆上紋理分明的兩塊鮮牛肉，回憶起方才的對話，不由得感到後脖頸發緊。

廚房外，周纖離走出屋門，對陌生村民道：“你好，你是來換青鳥的嗎？”

隻見對方壓了壓帽檐，警惕地朝後環視了一圈。

周纖離正滿心疑惑，一道明朗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對的！她想要一條，還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