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樾單刀直入:“如果你是來截胡曼蕉這個項目的,那我勸你不要想了。”
俞兆誠正逡巡到書架前,他拈起一枚相框,裡面是一張五六人的合影,所有人都穿着橙色的工作服,他仔細一番辨認,發現俞樾站在最右端,手上還拎着一隻與衣服同色的安全帽。
他看清楚之後,慢悠悠地放下,這才轉身回應俞樾:“你看看,你就是猜疑心太重,我作為叔叔,就不能來關心一下我的親侄子嗎?”
他踱步到客廳中央,在一側的單人沙發上坐下,從容地喝了一口茶,繼續道:“你從小就是住最貴的房子,出入不是豪車就是私人飛機的,這冷不丁被你爸派到這種窮山惡水的地方來,我擔心啊!你堂堂一個二少爺,哪吃過這種苦啊?”
俞樾不禁嗤笑出了聲,他在對面的沙發坐下,也抿了一口茶,幽幽道:“看來老俞對我療養院的方案還算滿意,集團内部的項目評估應該不成問題了。”
被一眼看穿的俞兆誠放下茶杯,立馬改了口吻,冷冷道:“你爸還是心疼兒子,想給你一個機會,但你以為度假村改療養院是那麼好改的嗎?批複手續你拿得下來嗎?!”
“這就不用你操心了,”俞樾沉聲道,“我既然拿出了改建方案,就做好了萬全之策。”
俞兆誠聞言,面色一凜,他微眯着眼,不屑地盯着俞樾,道:“你連一個完整的項目都沒做過,可别把這事想得太簡單了,二少爺!”
俞樾揚唇一笑,道:“你當年不也連一個完整的項目都沒做過,就當上了華東地區的執行總裁嗎?我看你那位子坐上去很簡單啊。”
“你——”俞兆誠倏地直起身子,指着俞樾,半天說不出話。
俞樾将喝空的茶杯放下,站起身來,他踱到屋門邊,肅聲道:“我這寒舍恐怕沒法兒接待你這麼尊貴的客人留宿了,請吧,誠總。”
俞兆誠摒了摒西服前領,站了起來,他緊繃着臉,往門口走去。
剛邁出屋門,他忽然停下,徐徐轉身,嘴角噙着一絲獰笑,故意壓低了聲音道:“曼蕉度假村項目當年可是你哥一手調研立項的,現在你把它改成療養院,你覺得你爸真會高興嗎?”
說罷,他朝俞樾投去意味深長的一瞥。接着,便消失在了黯淡的暮光之中。
俞樾怔愣地立在原地,久久地回不過神來。
*
一大早,周纖離的屋門就被敲得砰砰響。
昨天她與蘇湛約定好,今天先在她家上音樂劇基礎入門課,她自然以為是蘇湛到了,連忙去應門。
一打開,門口烏泱泱的人群令她瞬間夢回昨天早晨,她扶着門驚愕道:“我是陷進時間循環裡了麼?”
“周老師,聽說你要搬去西村了?”
“聽說西村要把捉青鳥作為他們的旅遊觀光項目,對外宣稱你是他們的‘山神使者’?他們怎麼那麼不要臉呢?!”
“周老師,聽說昨天市電視台開着直升機來直播你捉青鳥了?你能不能跟他們說說,捉青鳥是我們曼蕉的風俗,不是他們西村的。”
“就是的,電視台怎麼不早來一天呢?前天我們這兒才是真的精彩呢!”
“……”
在大家你一句我一言的“求證”與“讨伐”中,周纖離終于聽明白了。
估計是程烈星回來講了他們在西村的際遇,但被村民們傳着傳着,就變成了西村要“搶注”捉青鳥這個“專利”。
村民們沒法阻止西村的人下水捉青鳥,但她這個新晉的“山神使者”他們可得留住了,否則她再去西村開幾次嗓子,這捉青鳥的正宗發源地究竟是哪兒可就難說了。
搞清楚狀況後,周纖離擺出一副為難的樣子:“哎,我也不想去的,但西村的人非要我過去教他們唱音樂劇,說明年要舉辦一場聲勢浩大的捉青鳥比賽。”
說着,她悄悄地觀察村民們的神色。
“噢,對了,電視台已經答應明年派直升機來直播了,”她頓了頓,伸出兩根手指,加重語氣道,“兩架!”
“啊?兩架直升機直播,那陣仗要有多大啊?”
“看樣子他們老早就想搶了,隻不過沒有出現一個周老師這樣厲害的‘山神使者’。”
“所以周老師你千萬不能去!你可是我們曼蕉實打實的‘山神使者’。”
“他們能跟着你學音樂劇,我們也行啊!”
聽到這話,周纖離适時插話道:“昨天我招募劇團成員時,你們可都說沒時間。”
大家先是陷入沉默,随即便竊竊私語起來。
這時,人群中響起一道洪亮的聲音:“哎呀,周老師,我們不懂你那個劇團不劇團的,你就告訴我們,跟你學唱戲,能不能像你那樣捉到青鳥?”
周纖離定睛一看,這人不是被她拒絕了藤編包的果樹哥阿滿嗎?她記得他“面試”可是沒通過的,怎麼也來湊這個熱鬧了?
“還有還有,”周纖離還沒來得及回答,有人又急不可耐地追問道,“我們都學會了的話,明年的捉青鳥比賽能不能讓直升機到我們曼蕉來直播啊?”
周纖離:“……”
看着大家滿臉期待的表情,周纖離咬了咬後槽牙,擲出了一個字:“能!”
十五分鐘後。
蘇湛跑到周纖離跟前,氣喘籲籲地道:“纖離姐,怎麼改到山神廣場了?就我們兩個人,教學場地不用這麼大吧?”
周纖離尴尬一笑,攏着眉道:“蘇湛,我們劇團……好像招滿額了。”
“啊?”
“不對,”周纖離讷然地搖搖頭,朝她身側一指,道,“應該說,是遠遠超額了。”
蘇湛順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幾十位村民擁坐在廣場中央,正笑眯眯地等待着她這最後一位同學入座開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