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看清楚了?”
俞兆誠前傾身子,放下雪茄,嘴裡吐出最後一口煙,乜斜着眼問。
“看清楚了,”助理一邊滑動着手中的平闆電腦,一邊彙報道,“那房子是兩年前曼蕉度假村項目剛啟動時收過來的,後來一直閑置,半個月前開始有人住的迹象,應該就是照片裡的這個女孩。”
說罷,他将平闆遞了上去。
俞兆誠眯着眼睛貼近屏幕,仔細看了好一會兒,接着,又拿遠瞅了瞅,最後,将平闆往桌上一丢,說:“這也沒有拍清楚臉啊!你找的這攝影師光拿錢不辦事啊?!”
助理小心翼翼地揀起平闆,喏喏道:“我馬上換一個。”他頓了頓,接着道,“不過我查了那屋子的原屋主,她有一個女兒,今年二十歲,與照片裡的女孩歲數相仿,可能是回村過暑假,見屋子空着就住進去了。”
“你有點常識行不行?!”俞兆誠站起身,摸着下巴道,“正常人誰看見一空屋,就大喇喇搬進去的?肯定是俞樾幹的!他跟他爸開個口,一處閑置房産還是要得到。”
“是,”助理點點頭,又在平闆上劃拉了幾下,調出幾張照片,遞至俞兆誠眼前,說,“俞樾晚上的确出現了,兩人在屋裡說了一會兒話,不過……”
“不過什麼?”俞兆誠瞥着屏幕,問道。
“攝影師說,沒過多久,兩個人就一個從前門、另一個從後門離開了,看着……不像那種關系。”
說罷,屏幕上剛好滑到這副場景的照片。
俞兆誠盯着照片看了又看。
忽然,他狂笑不止,轉身捏着助理的雙肩,大力地搖了搖,說:“給這個攝影師加錢!”
助理一愣,旋即馬上應道:“是。”
“你呀,還是太年輕!”
俞兆誠朝茶桌擡了擡下巴,助理立馬會意,他放下平闆,開始忙活着燒水泡茶。
“自己沒本事搞地下情,總見過吧?”俞兆誠往沙發上一坐,雙臂抱胸,昂着下巴道,“你看那些隐瞞關系的明星,去酒店有手拉手一起去的嗎?出來的時候是不是要錯開時間?有的謹慎的還要從停車場的不同口子出去。就是不想讓人知道嘛!”
助理立在一側,眼睛緊緊地盯着水的溫度,但嘴上仍清晰地答着老闆的話:“明白了,俞樾不想被人知道他們的關系,所以特地與那個女孩分開走的。”
俞兆誠冷笑一聲,翹起二郎腿,晃着腦袋道:“他知道隐瞞就好,想隐瞞說明他心裡很清楚,這段關系要是曝光了,對他百害而無一利,不僅大哥大嫂饒不了他,說不定到時候公司股價都會因此跳水!”
“嗚——”燒水壺突然發出尖銳的嘯叫聲。
助理趕忙去揿開關,一束滾水剛好從壺口跳出,不偏不倚,正正好好砸到他的手背上。
俞兆誠“啧”地一聲,不滿道:“說了多少次了,我這個茶隻能用96度的山泉水泡,叫你盯牢點、盯牢點,你又把水燒開了!怎麼,眼睛長在後背是吧?!”
“對不起,誠總,我馬上重新燒一壺。”
“我看我也要私下調查調查你,看你想隐瞞什麼。”俞兆誠睨了他一眼,“一個人想隐瞞東西,就說明他會害怕,隻要他還會害怕,那我事情就好辦多了。”
“是,誠總您說得太對了,”助理盯着燒水壺上跳動的數字,說,“不過我對您是沒有絲毫隐瞞的,這個請您絕對放心。”
俞兆誠聞言,哈哈大笑,他起身走近助理,拍了拍他的肩膀,朗聲道:“我開玩笑的,我費那勁調查你幹什麼?我隻要說一句‘開了你’,你還不得吓得雙膝發軟啊?”
說罷,他盯着臉色發白的助理,一邊大笑,一邊又說,“我都說了開玩笑的,你怎麼真吓成這個樣子啊?哈哈哈哈……”
*
次日,周纖離見蘇湛頂着兩個碩大的黑眼圈進了門,關切地問:“昨晚沒睡好嗎?”
蘇湛嘟着嘴,點點頭道:“昨天回去的路上,我總感覺有人跟着我,害我心驚膽戰了一路。結果晚上睡覺狂做噩夢,今早醒來就變成這個樣子了。”
“啊?”周纖離正色道,“有人跟着你?那可不行,這事我得告訴村長。”她頓了頓,又道,“從今天開始,如果工作結束時間超過晚六點,我就送你回家。”
“哎呀,不用不用,纖離姐,”蘇湛連忙擺擺手道,“興許是昨天太累了,我眼花,其實我也不确定究竟是不是有人跟着。”
“不管是不是你眼花,就這麼決定了,安全要緊。”
接下來的幾天,上門一對一教學順利進行着,周纖離盡量将工作安排在上午,免得蘇湛太晚回家,又發生之前的疑似尾随事件。
周纖離抽空去找了村長,與她說了這事。
村長很是重視,當即就與護林隊商量,請他們晚間抽出一個小時在村裡巡邏,看到可疑人員立刻通告。
俞樾知曉這事後,第一時間趕來問周纖離,看她有沒有遇到類似情況。
周纖離正犯愁:護林隊巡邏的範圍是曼蕉村裡,出了村,蘇湛仍舊有可能被跟蹤。想來想去,若時間太晚,她還是得親自送她回家。
她眼珠子一轉,目光落到俞樾身上,佯作閑聊道:“我看你摩托車騎得挺好的,跟誰學的呀?”
“自學的,那個很簡單的。”俞樾答。
“哦,”周纖離點點頭,随口道,“我忽然想起上次有村民拿了輛摩托車來換的青鳥,一直不用會壞吧?要不你教我騎騎?”
俞樾狐疑地盯着她,問:“你想學我當然可以教,但你肯定不是心血來潮想學車吧?”
“我想學,你願意教,這不就行了?你管我是不是心血來潮呢!”周纖離撇撇嘴道。
俞樾一怔,竟說不出話來。
周纖離是對的,她想學,他樂意教,事情就這麼簡單。他為什麼一定要追問緣由呢?
俞樾停下來想了想,他發現自己的内心深處竟然隐藏着一絲害怕——他害怕周纖離學會騎車,便能自由地出入曼蕉,而這種“自由”也意味着她随時能夠離開。
他不希望她離開。
但是,他要用這種“禁锢”的方式嗎?
連他自己都受不了父母、家族、集團一絲一毫的管束,為什麼他會對另一個人産生這樣可怕的想法?
俞樾不禁扪心自問: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我竟将她視作了可被圈禁的鳥兒?
明明認識之初,她在他眼裡,是山上疾馳的羚羊,是水裡破浪的青鳥。而眼下,他居然想折斷羚羊矯健的四肢,剪掉青鳥鋒利的魚鳍?
俞樾被自己這個藏得深之又深的想法驚駭住了。
他這個被俞兆誠痛斥為不像俞家人的“逆子”,原來深挖到底,與他們也并沒有什麼不同。
“哎呀,我就是想送蘇湛回家,”周纖離打破沉默,忽然開腔說道,“你們巡邏的範圍僅限村裡,出了村,我擔心她還是會遇到什麼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