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纖離隻覺得臉頰蓦地一熱，明明這話隻是在回答她這個位置的觀看視野沒問題，但晦暗角落的僻靜與俞樾過分認真的神情，都讓這句話聽上去心癢癢的。

她一時不知如何接話，隻好慌忙轉身，讷讷道：“好了，走吧，村長在家給我們開了慶功宴！”

“等等！”俞樾忽然拽住她的手，眼神竟比方才又認真了幾分，“我……”他提起一口氣，卻又輕輕放下，唇角微微一彎，道，“慶功宴結束後，我有話對你說。”

話音方落，禮堂裡的燈光逐一熄滅。

周纖離什麼都看不到了，她隻感到自己的心跳驟然加速，在這個黑暗的、猶如地下洞穴般的空曠禮堂裡，聽來格外震耳欲聾。

“好。”

在昏暗的掩護下，她匆匆按了按胸口，旋即，忙不疊地朝門外走去。

抵達村長家，才發現這頓熱鬧的慶功宴竟是“百家飯”——曼蕉的家家戶戶幾乎都遣人來了，每個人都帶着一道家裡的拿手好菜，恭賀劇團路演成功。有人留下與大家一起吃吃喝喝，聊起剛才的演出眉飛色舞、興緻不減；也有人送上菜，與周纖離道一聲“真好”，便回了，仿佛隻要來過，這喜悅和成功就有自己的一份。

周纖離不停地接受着大家的稱贊和祝福，也不斷地送出感謝和祝願，簡直比方才在舞台上還要忙碌。

直到落日挂上金蛟山的山頭，慶功宴才接近尾聲。

這時，有人拍了拍周纖離的肩膀，她轉身一看，是方心澄和祈祈，她驚呼道：“你們怎麼這麼晚才來？”

方心澄舉起手裡的酒，笑道：“我們想單獨為你慶功，不知道有沒有這個榮幸。”

“好啊，這裡也差不多快結束了，我們去哪兒？”

“大師姐的秘密基地，”祈祈挑眉道，“你跟我們走就對了！”

三人穿過田地和樹林，來到一座小山丘上。

方心澄指指不遠處的三層小樓，道：“看，那是我們的實驗室，”又轉身，指着身後大片茂密的山林，說，“那是我們最常搖樹的作業地。我有時搖完樹，就特地拐到這裡來坐坐，看看師弟師妹們進進出出，聽聽風聲和鳥叫聲。”

這時，祈祈已鋪好了野餐墊，零食、水果和酒也擺上了，三人席地而坐，天邊的晚霞像巨大的紅絲絨帷幕，柔柔地垂落下來。

三隻酒杯碰撞出清脆的悅音，與笑聲一起，融化在風裡。

她們聊着各自學業工作中的趣事和煩惱，又講起第一次見到對方時的場景和複雜心情。聊到驚喜處，她們總是會不由自主地舉杯相碰，接着再哈哈大笑，引得林中的鳥雀紛紛振翅飛出，盤桓在她們頭頂，似乎也想參與進這場歡樂的聚會。

酒至酣暢，方心澄忽然話鋒一轉：“我要走了，今天是來給你慶功、也是來向你告别的。”

原本有些微醺的周纖離聞言一凜，酒醒了大半，愕然道：“這麼突然？”

“不突然的，”方心澄揚唇一笑，朗聲道，“還記得我跟你說過‘我從來都不被動等待’嗎？”

周纖離讷然地點點頭。

“從課題被搶、我知道無論我怎樣努力都拿不回來之後，我就開始着手将自己所有的實驗數據都做了梳理，同時将我的發現和假設，以及全部的實驗過程，以論文的形式發給了國外的一家實驗室，他們在這個領域有非常前沿的研究。”

周纖離立馬明白了：“你收到了他們的回複？”

方心澄點了點頭：“他們對我的研究十分感興趣，邀請我以訪學的形式過去交流學習一年。”

“如果這期間大師姐的課題取得重大進展的話，她就能破格直接成為那間實驗室的研究員了！”祈祈興奮地幫忙補充道。

“太好了！”周纖離放下酒杯，情不自禁地抓住方心澄的雙肩，不知怎的，她竟沒忍住流下眼淚來，“你的成果終于被懂你的人看到了，真是太好了！”

“你也是啊，”方心澄笑着抹掉她的眼淚，“聽說今天的投資方對你們劇團的印象特别好，你的青鳥劇團很快就要振翅高飛了！”

不知是勞累了一天，到此刻才真正放松下來，還是酒精在體内起了奇怪的作用，聽到這話，周纖離哭得更厲害了。她嗚咽道：“可是你要走了，我還沒開始展翅呢，你就要飛走了……”

“大師姐……”被感染了的祈祈也忍不住抽噎道。

方心澄重新舉起酒杯，攬住兩人，爽快道：“你說過，我們是同盟，雖然做的事情不一樣，但我們都是在為這個同盟努力呢。因此，不管身處何方，我們的目的地都是同一個方向。”

“對，”周纖離吸了吸鼻子，也端起酒杯，鄭重道，“我們不會走散。”

“我也會繼續加油的，”祈祈赧然一笑，“一年後，我們再這樣舉杯相聚，看看各自都飛到哪兒了。”

“好！”

三人異口同聲，酒杯再次相撞。

金色的餘晖在酒裡輕輕擺蕩，周纖離微笑着，一口喝下。真暖啊，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