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木?
顧雪芽垂下了眼眸,一瞬回憶如同潮水,她的腦海中開始清晰地浮現出一副男子的畫卷:他在皚皚白雪中輕輕地擡眸,眼角下那顆美人痣若隐若現,他朝顧雪芽溫和一笑宛若皓月,外面的雪景雖美,但對比他卻黯然失色。
蘇木。
他已經死了嗎?
“勞嬸,安雍路途遙遠,我想下車散散心。”她的聲音依舊很平靜,但語調中卻有着不易察覺的輕顫。
雨後的竹林,風景甚是優美。顧雪芽手持油紙傘安靜地眺望遠方,發顫地握緊着那把名為“旭日”的弓箭,眼淚不受控制地從眼眶滴滴滑落,可就在這時,她感受到輪椅卻忽地不受控制向前駛去,随着輪椅傳來的失重感,顧雪芽覺得整個世界天旋地轉,接着她便在混沌于黑暗裡,陷入了沒有意識的空白中。
疼,好疼……
“莺尾姑娘,你可算醒了,你墜崖後整整昏睡了兩日,蘇公子擔心得飯都沒吃,這幾日日日為你尋大夫。”張嬷嬷抹着淚擔憂地凝視着顧雪芽。
莺尾?
顧雪芽突然想起他三年前遭遇兇殺後全身布滿傷痕被大夫尋回的場景,那個時候他的阿爹便一遍遍喚她“莺尾,我的女兒,是爹爹對不住你……”
但她卻對這個名字陌生不已,那場兇殺案讓她失去的不僅僅是雙腿、容顔,還有她十八歲以前的所有記憶。
“請問這是何處,您又是誰?”那是顧雪芽醒來後望着顧堯說的第一句話。
那一刻,一向不苟言笑的顧堯眼淚婆娑地握着女兒傷痕累累的手道。“莺兒,若命運注定讓你忘卻這一切,那我們便開始新的生活罷……”
從此以後,有關顧雪芽變成這般的緣由,顧堯閉口不談,他領着女兒離開了這片名為雲夢的故土,并為她改名為顧雪芽。
“雪芽雪芽,願我的莺兒也能如同這名字一般,即使在冰雪中也能生根發芽,重獲新生。”顧堯為顧雪芽披上衣衫,雙眸雖在笑,卻含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悲傷。
從那以後,顧莺尾便永遠屬于十八歲前的她,顧雪芽一直跟随着她到二十一歲。
直到如今有人再次喚起這個名為“莺尾”的名字。
顧雪芽咬咬牙用盡全力用手撐着床沿起身,她雖感知雙腿傳來的不适感,但事實就是,她竟奇迹般站起來了!
這種感覺是如此的陌生又熟悉!
又重生了!?
若雙腿還未殘廢,那現在又當重生到了何時?
顧雪芽下意識低頭,望見了腰間佩戴的蒼玉玉佩,這是她剛滿十八歲時阿爹贈予她的禮物。剛贈予她時玉佩上挂着梼杌挂墜,可當她從連環兇殺案中醒來後,阿爹當着她的面摘掉了梼杌挂墜。
“卦師說梼杌克你!”這是阿爹當初取下梼杌挂墜的說辭。
如今亦成了她再次重生的時間參照物,玉佩的存在表明她已年滿十八歲,梼杌挂墜表明了連環兇殺案還沒發生。
她的雙腿還沒殘廢,青黛還沒遇害,蘇木也還活着…
“醒了?”顧雪芽正思索間,卻聽耳畔傳來一陣宛如天籁的聲音。
顧雪芽回身,隻見一少年身姿如松撐着傘站于院落的細雨中,他身着一身玄色的衣袍,烏發用絲綢随意綁着,沒有束冠也沒有插簪,額前有幾縷發絲被風吹散和絲綢帶随風交織在一起飛舞,是如此的溫柔又明媚。
“蘇木?”顧雪芽錯愕走上前眼眶含淚,似是沒想過竟能和他重逢。
蘇木雙眉緊蹙,豐神飄灑,器宇軒昂擡眸。“怎麼?未婚夫都不認識了?”
未婚夫?所以他們已經決定要成親了嗎?
顧雪芽含淚快步走上前,院落的泥水混合着紛紛細雨,落在她的衣袍,她伸出雙手緊緊地環抱住蘇木,仿佛再次擁有了某個失而複得的寶物。
但也是在那一瞬間,她感到自己被一股力量推開,顧雪芽剛想再說什麼,但對上的是蘇木冰冷的眸子,他背過身,仿佛抗拒顧雪芽的再次接觸,渾身透露着拒人于千裡之外的冷漠。
“外面風大,先扶雪芽姑娘回府歇息。”
細雨打落在院子的鮮花上,也同樣打濕了顧雪芽的衣衫,她安靜地看着蘇木離去的身影,他撐着傘,挺拔的身軀在蒙蒙細雨中逐漸遠去。
也是在那一刻,她不合時宜地想起了卷宗裡對他的描述……
死者蘇木,十九歲,于十二月二十七日在雪地中被發現,初步推斷緻命傷來自胸口的匕首,被發現的時候全身上下的骨節錯位,皮肉柔軟輕易便可實現脫骨,兇手在行兇前對被害人的身軀實行了殘忍的虐打,并用沸水将其四肢煮至沸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