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蘇木庭院處離開後,顧雪芽徑直來到了一破敗的小院處,他拿出懷中的地圖,這是她托章嬷嬷為她尋的地圖。本來這破敗的院落讓她懷疑找錯了地方,直到她看見門前盛開着鵝黃的迎春花。
顧雪芽停下步伐朝院内望去,卻正好與走出院子的女子四目相對。女子天生膚白,可能因為常年戴鬥笠不曬太陽的原因,更是顯得膚白如雪。
她擡起盈着水波的雙眸,宛若驚弓之鳥,一見有人,女子立即低下了頭,她将鬥笠上的紗布撂下掩住了面容。
“青黛。”顧雪芽卻絲毫不懼地邁步向前,上次在巷子裡與青黛重逢,她們還未來得說更多,青黛便匆匆離開了。三日後她要參加涉獵比賽,她雖對找到兇手勢在必得,但又不否認這是一次危險的行動。
所以她想在行動前,見一見青黛。
算起來,這應該算是她們真正意義上的重逢吧。
猶記得上一世,她與青黛初遇也是在院落。隻是那時,顧雪芽是剛從連環兇殺案中蘇醒的十八歲女子,失去了記憶雙腿,容顔也被毀。
而青黛,是清冷又堅韌的仵作。
剛醒來時,顧雪芽幾乎不能接受自己殘缺的生命,甚至想過自戕。但當她望着擔憂自己的阿爹,最終還是選擇了活下去。
“阿爹,我想學醫。”顧雪芽坐于輪椅,伸手手無力地撫過麻木的雙腿,第一次找到了人生中想做的事。
其實她從醫的初衷是為了治好自己的雙腿,但這個心願還未開始實行,便遭到了他人的反對。是青黛卻幫她驅散了那些嘲笑她的人,她教她射箭防身,在她怯懦自卑之際,鼓勵她堅持從醫的念想,勸慰她“殘不等于廢。”
那時的她,面對青黛的好意,總會有意無意地躲避,然後小心翼翼地将手放在殘廢的雙腿處。“我…我雙腿殘缺,面容又被毀,恐會吓到你。”
“我成日與屍體打交道,怎麼會被雪芽吓到呢?”青黛的話語雖然都是友好,但一向習慣獨來獨往的顧雪芽,卻還是選擇了獨自推着輪椅離開。
“莫不是雪芽嫌棄我雙手沾滿死人的血肉,是個污穢的仵作。”青黛輕柔的話語讓顧雪芽停下了推動輪椅的步伐。
“怎會!”那一刻,一向怯弱的顧雪芽忽地擲地出聲,她其實聽過青黛的名号,安雍所有人都對她避而遠之,不過是因為她是一名觸摸屍體的仵作。“世人道仵作沾染過死人的血肉,說仵作污穢,不過是世人的偏見。仵作替死人說話,為死者洗脫冤屈,為正義發聲。仵作怎會是污穢!仵作是這世上最值得敬佩之人。”
“雪芽是醫者,為病患療傷治病,給悲憫帶來希望,如此懸壺濟世之輩,我又怎會被吓到。”聞言,青黛溫柔一笑,視若無睹地與顧雪芽對視。
懸壺濟世?
那一刻,顧雪芽忽地松開了因為緊張而攥緊衣衫的手,那是她生命中鮮少聽到的贊揚,從前所有人都說她,不配為醫。
她擡眸雙眼含淚地看向青黛,隻見她立在原地,黑秀的長發和百色的衣袍随風輕擺,白皙的臉頰上一雙眸子美得頗為不真實。“明日一同去看迎春花嗎?”
顧雪芽的小心翼翼和怯懦,逐漸在青黛的溫柔下消散,她不再躲避,而是選擇了接受。她将手放在麻木的雙腿處,小心翼翼地問道。“那以後,我們就是朋友了嗎?”
“那當然,你療活人,我查死人。”青黛沒有一絲猶豫地彎腰與她對視。“我們啊,是命中注定的朋友。”
迎春花花瓣拂過兩個少女的臉頰,顧雪芽從上一世的回憶中抽離過來。
再次擡眼時,曾經站在月色中孤獨又堅毅的青黛,變成了如今頭戴着鬥笠,面紗擋住了臉頰的青黛。她站在破敗的院落,趕緊伸手撩下面紗,宛若一隻被弓箭驚到膽怯的小鹿。
顧雪芽邁步走進破敗的院落,但青黛卻步步後退,似是故意與顧雪芽保持距離。“别過來。”
顧雪芽當然知道青黛的顧慮,她懼自己的有肺痨,會傳染給顧雪芽。但顧雪芽毫不畏懼地嫣然一笑 。
“我叫顧雪芽,很高興認識你。你不記得我了嗎?”
“記得,上次多謝你出手相助。”青黛站在原地許久後,緩緩啟齒。
“我喜歡你院落的迎春花,往後我可以常來嗎?我想和你做朋友。”顧雪芽眉眼彎彎一笑。
青黛低下頭,猶豫許久後,才說出了心中的猶豫。“雪芽姑娘,你可能還不知道,我父母死于肺痨,我有可能也會染上了肺痨。”
“嗯,我知道的。”顧雪芽道。
面對顧雪芽無所畏懼的回答,青黛先是一愣,随後低眉低語道。“那你知不知道,肺痨會傳染。”
“當然知道,我可是大夫。”顧雪芽眉目中滿是溫柔。
青黛或許沒想到顧雪芽會如此笃定,她先是驚愕擡頭,而後又怯懦地低下了頭,小心翼翼的試探道。“那你,還要和我成為朋友嗎?”
“當然。”顧雪芽肯定地點點頭,于微風中撩開了青黛的面紗莞爾一笑。“你是病患,我是大夫,我們是命中注定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