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為一名工匠,鍛造出這世間最鋒利的弓箭。”安建擡頭遙望繁星,許久滿懷憧憬道。但不過須臾,他又失落地垂下了雙眸。“但這些都是妄想罷了…… ”
“怎會是妄想,家中的斧頭,刀具皆有弟弟鍛造,我的弟弟定能鍛造出這世上最鋒利的弓箭。”安康堅決道。
“那京都最有名的王大師說要收十兩銀子才肯收我為徒,十兩是我們一家人幾年的吃穿用度了,所以我想通了,不做工匠也無妨!一家人過得開心比什麼都重要。”安建起身拍了拍安康的肩膀,而後坦然一笑。那時的安建并不知道,此時一言不發的哥哥早已将他的夢想銘記于心。
在那之後的漫長時光裡,安建許久都未能與哥哥相見。他心生疑惑,屢次向父母打聽哥哥的去向,然而爹娘總是言辭閃爍,支支吾吾地回應說安康前往大姑家探親了。
但數月的光陰轉瞬即逝,哥哥卻依然毫無音信。安建心中那敏銳的直覺告訴他,事情似乎并非如父母所言那般簡單,他笃定爹娘一定對自己隐瞞了重要的實情。懷着這份深深的困惑與不安,年幼的他傾盡所有積蓄,又向他人借了些銀兩,租來一匹馬,便不顧一切地踏上了前往大姑家的路途。
一路上,他不顧風吹日曬,馬不停蹄地疾馳。終于抵達大姑家,可正如他所料,哥哥并不在那裡。他沒有片刻停留,又馬不停蹄地連夜趕回了家中。此時的他,已然疲憊到了極點,渾身的力氣仿佛被抽幹,每一寸肌肉都在酸痛地抗議着。但即便如此,他還是強撐着虛弱顫抖的身軀,一步步艱難地走到父母面前,目光堅定地直視着他們,再次追問道:“爹娘,你們必須跟我說實話,哥哥到底在哪裡?”
“安安,你這是怎麼了?怎麼弄得一身的傷?” 安母見狀,心疼不已,急忙上前扶住安建那滿是傷痕的手臂。那些傷口是他在趕路途中,不慎被路邊尖銳的樹枝劃傷的,此刻還在滲着鮮血,那刺目的紅色深深地刺痛了安母的心。
“我去大姑家找過了,哥哥根本不在那兒。” 安建全然不顧身上的傷痛,聲音堅定而有力,再次追問道,“娘親,求您告訴我,哥哥究竟去了何處?”
“安安……” 安母的淚水奪眶而出,順着臉頰簌簌滑落,她哽咽着哭訴道,“康康他…… 他去蘇家做仆人了。爹娘怎麼勸都勸不住他,他還特意叮囑我們不要告訴你。”
“這幾日,爹爹一直在拼命地攢錢,想着盡快把康康贖回來。” 安父神色黯然,伸出手将哭泣的安母輕輕攬入懷中,喉結上下滾動,滿是自責地說道,“是爹爹沒本事,都過去四個月了,卻還沒能攢夠贖回你哥哥的十兩銀子。”
“十兩銀子?” 安建聽到這個數字,心中猛地一顫。
“爹娘不必為我擔心,我很快就會回來!” 安建匆匆丢下這句話後,便決然地轉身走出了家門。他的眼神中透着一股堅毅,毫不猶豫地朝着蘇府的方向奔去。然而,蘇府門禁森嚴,守衛林立,他嘗試了多次,根本無法進入。
但他沒有就此放棄,等到夜深人靜之時,他趁着夜色,小心翼翼地翻牆潛入了蘇府。進入府中後,他放輕腳步,蹑手蹑腳地穿梭在那龐大而又陌生的庭院之中,目光不停地在那些來來往往的仆人身上搜尋,試圖從中找到哥哥的一絲蹤迹。
可是,他找遍了各個角落,卻始終沒有發現哥哥的身影,哪怕是一點蛛絲馬迹都未曾尋到。就在他心急如焚、焦慮不已的時候,突然,耳畔傳來一陣沉悶而又令人心悸的響聲,仿佛有什麼沉重的物件重重地落到了地上。起初,他以為是自己太過緊張而産生的幻聽,但随着那沉悶的聲響越來越清晰、越來越真切,他的心也随之揪緊,順着聲音的方向尋去。在一個偏僻的角落裡,他看到了一幕讓他永生難忘的慘烈場景。
隻見他的哥哥安康無力地躺在冰冷的地上,而他的主人正手持着一把沉重的鐵錘,高高揚起,又狠狠落下,一下又一下,毫不留情地砸向哥哥的雙腿。鐵錘上沾滿了鮮血,那鮮豔刺目的紅色在月光的映照下顯得格外猙獰。哥哥白色的褲腳早已被鮮血浸透,那殷紅的血迹如同冬日裡肆意綻放的紅梅一般,深深地灼痛了安建的雙眼,滾燙的淚奪眶而出。
他的哥哥躺在地上,面容扭曲,痛苦不堪,豆大的汗珠不停地從額頭滾落,彙聚成涓涓細流,順着鬓角浸濕了一片地面。雙唇毫無血色,幹裂起皮,微微顫抖着,已然虛弱到連呼喊疼痛的力氣都不複存在。
安建目睹這一幕,隻覺心好似被千萬把利刃狠狠割扯,痛意瞬間蔓延至全身。他不顧一切地沖上前去,将自己的身體當作最後的屏障,用盡全力張開雙臂,擋在了哥哥身前,雙眼通紅,悲憤欲絕地怒吼道“住手,你這個畜生!”
那行兇之人此時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胸脯劇烈起伏,顯然是為了将安康折磨至這般慘狀而耗費了全部的力氣。令人震驚的是,那張臉尚顯稚嫩,看起來甚至還不到十歲,本該是天真無邪的年紀,然而此刻他的雙眼中卻透露出一種深入骨髓的冰冷與殘忍,仿佛世間萬物在他眼中皆如蝼蟻般微不足道。當看到突然出現且毫不畏懼地擋在安康面前的安建時,他的臉上沒有絲毫的驚慌失措,反而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了一抹滿意的笑容,那笑容猶如惡魔般陰森恐怖,仿佛又發現了一個可供他肆意玩弄的新獵物。
“你要幹什麼!我要報官抓你!” 安建聲嘶力竭地大聲呼喊着,那洪亮的聲響瞬間打破了蘇府夜晚的寂靜,很快便引來了府中的其他人。聽到逐漸逼近的腳步聲,那人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失望,但還是緩緩放下了手中那沾滿鮮血的鐵錘,不緊不慢地轉身離開了。
後來,安建得知哥哥因為雙腿已廢,再也無法勝任仆人的工作,便被無情地逐出了蘇府。
當他在蘇府門外看到被人擡出來的哥哥時,雙腿傷痕累累,慘不忍睹,肌肉外翻,白骨隐約可見,有些傷口甚至還在往外滲着血水,混合着泥土和灰塵,散發着令人作嘔的氣息。安建雙腿一軟,險些跌倒在地,淚水不受控制地奪眶而出,順着臉頰肆意流淌,他的身體也因極度的悲痛而止不住地顫抖着。
他的哥哥,曾經是最自在如風的少年郎啊。
然而,就在這時,哥哥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朝着他緩緩遞出了一袋銀兩。他顫抖着雙手接過袋子,打開一看,裡面不多不少,剛好十兩銀子。“别哭了弟弟,拿着這些錢去完成你的夢想吧。” 哥哥的聲音微弱卻堅定,每一個字都如同一把重錘,狠狠地敲擊在安建的心坎上。
安建望着那沾滿血迹的口袋,隻覺眼前的世界瞬間崩塌,幾近崩潰。
後來,安建懷着滿腔的悲憤嘗試去報官,然而現實卻給了他沉重的一擊。蘇府在當地權勢滔天,手眼通天,官場上下皆有其人脈和勢力。他一個無依無靠的小小平民,在蘇府的強大勢力面前,就如同大海中的一葉孤舟,渺小而無力,根本無法與之抗衡。更何況,從官府那裡得到的回複是,安康是心甘情願簽下那份契約的,而與安康簽訂這罪惡契約,将哥哥害成這般慘狀的罪魁禍首。
正是蘇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