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驟雨傾盆，我聽說主人為救蘇故，竟不惜抗旨犯上趕赴地窖。待我匆忙趕到時，主人已奄奄一息被擡入了蘇府。我心急如焚，趕忙查看主人的傷勢，隻見他面色慘白如紙，氣息微弱，好在尚存一絲生機。然而，蘇府上下卻無一人傳喚大夫前來救治，蘇老爺更是自始至終未曾過問半句……”老者的聲音因悲痛而顫抖，淚水無聲地落下。

“蘇老爺可能也沒想過，我的主人會成為那場地窖坍塌的幸存者。所以在聽聞蘇故還有一絲氣息時，蘇老爺便頭也不回地趕到了顧大人處。而我的主人就這般被棄于大雨之中，府裡的下人沒有一個肯幫我。無奈之下，我隻得帶着主人在大雨裡四處尋找大夫，才終于找到一位大夫願意為我家主人診治。”

“所以，你當初救活的人就是你的主人蘇木，而躺在這裡的就是蘇故對不對！” 顧雪芽幾乎顫抖着開口，急切得連邁步都有些踉跄，拼命地确認這個根本就不可能的答案。

“不是，我當初救活的是蘇故，我的主人蘇木，早在那場地窖坍塌中淪為活死人了！” 老奴說完，起身撩開卧榻上之人的褲腳，他的雙腿立即露出一塊紅色的胎記。“我看着我家主人長大，他腿上這塊胎記的形狀，我比任何人都清楚！當初被擡到蘇府的人，隻是穿着和我家主人一樣的衣服，佩戴着同樣的匕首！他的腿上沒有胎記，隻有被匕首剜去肉留下的刀傷！他處心積慮這麼做，就是為了和我家主人互換身份！”

“不可能！如果活着的是蘇故，躺在這裡的是蘇木，那你為何不報官？為何不把蘇故送進大牢！為什麼？” 顧雪芽扯着嗓子大聲呼喊，盡管她心裡早已認定了這個答案，可不知為何，從别人口中說出，仍舊覺得心碎和痛苦。

“老朽不過一個孤苦無依的奴仆，拿什麼跟富可敵國的皇商大人鬥？更何況當年在府中，我親眼瞧見年幼的蘇故将安康砸成雙腿殘疾的廢人，若不是他弟弟安健及時趕到，安康早就性命不保。這樣一個心狠手辣的人，扮成我家主人蘇木，會安什麼好心呢。倘若我報了官，他怎麼可能會放過我？我隻是個無依無靠的老奴，死了倒也沒什麼。可我若死了，誰來照顧我的主人？”

老奴言罷，渾濁的淚水順着滿是皺紋的臉頰滑落，他伸出枯瘦如柴的雙手，顫抖地拽住顧雪芽的衣袖。“姑娘，求求你替我保守這個秘密。我年事已高，時日無多，隻想好好陪伴我家主人走完最後一程。他自始至終都未曾參與蘇府那些腌臜之事……”

顧雪芽哽咽擡眸，望向眼前的老者，見他面容憔悴，花白的頭發淩亂而稀疏，破舊的衣衫勉強蔽體。即便如此，卧榻上躺了多年的 “蘇故”，卻依舊被照料得幹淨整潔。

“老人家，快快請起。” 顧雪芽趕忙上前，雙手輕輕扶起那身形佝偻的老者。“您放心，我定會拼盡全力，讓您得以繼續守護好您的主人。” 言罷，顧雪芽微微退步，轉身走出了密室，義無反顧地邁向了一個地方。

陰暗潮濕的牢獄内，牆壁上布滿斑駁的水漬，顧雪芽沿着幽長昏暗的走廊緩緩前行，最終在一間牢房前駐足。

她向衙役遞上幾兩碎銀，衙役心領神會，側身讓開，顧雪芽邁步踏入了牢房之中。牢房内，一位女子靜靜盤坐，正是蘇透兒。她身着粗布囚衣，發絲略顯淩亂，卻難掩周身清冷氣質。此刻，她修長的手指輕輕撚着佛珠，動作舒緩而虔誠，口中念念有詞。

顧雪芽移步上前，輕聲喚道：“透兒姑娘……”

“雪芽？你怎麼來了？” 蘇透兒眼中閃過一絲疑惑，站起身來。此刻的她身着囚服，眼神中滿是倦怠，往昔身為齊王之女的明豔與光彩早已消散殆盡。

顧雪芽從青黛那裡聽聞過齊王和蘇透兒的結局：齊王罪孽深重，按律當誅九族，蘇透兒因當年地窖坍塌處死蘇故有功，從而被赦免了罪行。

“透兒姑娘，你本是自由身，為何要留在這冰冷的牢獄之中？” 顧雪芽滿臉疑惑地問道。

“今日乃家父頭七，縱他往日罪孽深重，但終究是待我的父親，我想為他誦經超度。父債子還，如今我囚于這陰森牢獄，權當是為我阿爹贖罪吧。”蘇透兒說着，仰頭望向頭頂的天窗，月光映照在她那略顯蒼白的臉頰上。“雪芽姑娘，對不住，我知曉我阿爹一生惡貫滿盈，您怕是難以體會我為這樣一個人，難過的心境。”

“怎麼會。” 顧雪芽輕聲回應，轉身坐到蘇透兒身旁。“我想，沒有人比我更懂你此刻的心境了。”

蘇透兒眉頭輕皺，面露疑惑，雖然不太明白顧雪芽這話的意思，但還是将手中的佛珠遞了過去，問道。“雪芽姑娘，你也曾有過深愛的人之人，犯下滔天罪孽的經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