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顧雪芽雙腿一軟癱坐于雪地,那一刻,她才真切地明白,放過蘇木,便是親眼目睹往後的凄慘景象。終結蘇木的性命,便是再度與蘇木陰陽兩隔。這兩個選擇,無論哪一個都足以令她的心劇痛如絞。
原來,自她重生那日起,便已注定踏入這死局。她既是執棋改局之人,亦是深陷其中的入局者。
“你還是不肯相信我?”蘇木于紛紛大雪中,一步一步地朝着顧雪芽的走去,狂風裹挾着雪花,肆意飛舞,打在他的臉頰上,寒意刺骨,但他麻木的神情卻再也感知不到分毫寒意。“即便我願意證明我不是蘇故,即便這些時日的朝夕相處,你也還是不願相信信我?”
顧雪芽無言,但淚水卻如決堤的洪水般奔湧而出,她無奈跌坐于茫茫大雪中,失聲痛哭。蘇木望着在寒風中顫抖哭泣的顧雪芽,想伸出手,最終卻又收回了手。“若當年之人都是我所殺,我又何苦丢棄性命去救你!若我當真是蘇故,早在你對我下蠱毒之時,我便已經…殺了你。”
蘇木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靜,可越是如此,便覺他的掙紮越發絕望……
也是在那一刻,顧雪芽緩緩擡眸,淚水模糊了雙眼,但他卻依舊清晰地看到了蘇木腰間别着的匕首。
她清楚地明白一個事實,隻要她抽出那把匕首狠狠刺向蘇木,就能了結他的性命。
可她也明白,如今的她,再也下不去手了。
但就在這轉瞬之間,她眼角餘光掃見不遠處雪地裡,瞥見了讓她大為震驚的一幕:一輛馬車靜靜停駐在漫天紛飛的雪花之中,兩匹身姿矯健的黑色駿馬,靜靜伫立在皚皚白雪裡。馬脖子上挂着鈴铛,在風雪中,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
熟悉之感如潮水般湧上心頭。轉瞬之間,馬車不遠處,五個人影正徐徐朝着馬車走來。其中,一個年約五歲的孩童,伸出藕節似的小手,緊緊攥着母親的手。“娘親,等我們到了鼓樓,你就會給我買糖葫蘆嗎?”
“難不成娘親還會騙我的小團子不成,走吧,我們現在就出發去鼓樓,買小團子愛吃的糖葫蘆啰。”女子溫柔地笑着,一把抱起孩子,在紛紛揚揚的大雪中,走向前方的馬車。
顧雪芽心頭一震,這一幕竟和自己的夢境一模一樣。她驚慌失措地看向随後上車的人,其中有一個女子,年齡似乎和她與青黛相仿,此外還有兩個同行之人。算上前面的母子,一共五人,和夢中的場景分毫不差,怎麼會如此巧合?
她清楚地記得夢中他們的結局:馬車行駛到安平橋上時,橋面突然塌陷,馬車墜入深不見底的懸崖,在撞擊中四分五裂,車上的五個人無一幸免,全部墜入懸崖下的湖底。
若是一切真如夢中那般,那這輛馬車……
“危險!”顧雪芽忽地站起身來,在蘇木的疑惑和錯愕中,顧雪芽已經在白雪皚皚中快速地奔跑,雪花紛紛灑落在她烏黑發亮的長發上,狐裘在風中輕輕擺動,冷風呼嘯而過在她白皙的臉頰,依稀能望見她唇邊,因喘息而吐出的白霧。
此刻,她心中隻有一個念頭:快一點,再快一點,無論如何,都要阻止他們登上這輛死亡馬車,拯救這五條生命!
她上氣不接下氣地奔至馬車旁時,她用盡全力拽住那輛馬車的車夫,所有的迫切都幻化為此刻清晰的嘶吼。“不能再往前走了,會死的!”
車夫先是一怔,旋即露出一臉無奈的苦笑。“姑娘,你莫不是認錯人了?”
顧雪芽看向馬車裡的五個人:一對母子,一個和自己年齡相仿的女子,一個男子,以及眼前駕馬的年輕車夫。五個人,無論是外貌特征、數量,還是彼此間的關系,都和夢中如出一轍。
“馬車稍後要經過安平橋,待上得橋後不久,橋面便會塌陷,車上衆人皆必死無疑” 馬車中衆人聽聞此言,驚愕之色瞬間浮上面龐,一時之間,車廂内彌漫着不安的氣息。
車夫聞言,微微一怔,随即爽朗大笑道:“姑娘莫不是在說笑?安平橋乃是本朝赫赫有名的建築大師親自主持建造,曆經多年風雨,至今依舊堅固異常,怎會無端塌陷?”
車夫話音剛落,馬車裡的人們緊繃的神經稍稍松弛了些許。他們面面相觑,既對顧雪芽所說有些憂慮,又急切地想要趕回鼓樓。
“我所言句句屬實,安平橋危在旦夕,随時可能塌陷!諸位若信不過我,大可改日啟程,或明日再出發,如何?” 顧雪芽焦急萬分,聲音中滿是懇切。可那車夫卻滿臉不耐,用力甩開她的手,冷哼道:“姑娘,此等消息從何而來?若真有此事,朝廷豈會坐視不管,早該派人封橋了。若是無根之談,那便是謠言。姑娘可曉得,這般言語,可是犯了我們車夫的忌諱!”
“我……” 顧雪芽話到嘴邊,卻又生生咽了回去。若說這是夢境預示,這般理由太過離奇,任誰聽了都隻會當作荒誕之談。短暫的沉默後,她再次緊緊拽住車夫的衣袖,焦急說道:“你們是要去鼓樓吧?若真是,趕緊下馬車,千萬别再往前走了!”
馬車之内,衆人神色瞬間緊繃,滿是警惕。這陌生女子,竟一語道破他們的目的地是鼓樓,這不禁讓衆人心中泛起嘀咕,顧雪芽所言之事,莫非是真的?
“姑娘,從關山去往鼓樓,安平橋乃是必經之路!我們要去鼓樓還用你說嗎?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車夫嘴角扯出一抹無奈的笑意,“我且不管你從何處聽來的不實傳言,快給我速速讓開。若是再在此胡言亂語,可就休怪我不講情面!” 言罷,車夫猛地甩開顧雪芽的手,揚起馬鞭狠狠一抽,馬匹吃痛,嘶鳴一聲,馬車緩緩向前駛去。
衆人聽車夫這般笃定,心中的疑慮也漸漸消散,稍稍放下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