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氣促還是其他的緣故,張偉明整張臉都漲得通紅。
他甩了甩自己的雙手,試圖撣走上面的污穢。随後理順了下褶皺的衣領,仿若無事地緩緩開口。
“當然,我當然會讓你上車的。”
他方才歇斯底裡的模樣,似乎才是他最不值一提的面具。
張偉明擡手拂過他肩頭上不存在的灰塵。
“我們都是好兄弟,也都是彼此的好隊友,你們出生入死、為我賣命,我又怎麼可能會計較這些小事呢?”
男人的面部肌肉在不受控制地發顫,他嘴角難看地抽了幾下,雙手不知道該放在什麼地方。
“謝……謝謝張哥……”他結巴着道謝,與剛才劍拔弩張的狀态,完全判若兩人。
停車場内部燈光閃爍得更加頻繁,關卡副本正式進入了最後倒計時。
未知的危險正在悄然逼近,但張偉明卻絲毫沒有展露出慌張的模樣。
他還是那副胸有成竹的神情,仿佛終局的一切,都盡在他的掌握之中。
張偉明像随手丢垃圾一樣,先是揪住了上班族破損的衣領,而後把他随意往座位上一丢。
“你,先進去坐着。”
受寵若驚的上班族連連道謝,如同荒沙行者久逢甘霖一般,兩眼放光地爬到座位上。
在他身體接觸到座位的一瞬間,上班族便感知到了沉重的束縛力。
眼見着隊友已經得到了座位的保護,被剩下來的男人也躍躍欲試,身體不由自主地朝着車位前傾。
“張哥,我……”
男人自告奮勇的話語,卻被張偉明一個手勢給止住了。
張偉明豎起的指頭貼在嘴邊,示意他稍安勿躁。
“你先等等,着什麼急,大家都有座位……”他不緊不慢地邁開雙腿,跨坐進車廂中,“一個一個來,等我坐好了,你再進來也不遲。”
主動權被握在了張偉明的手中,男人不好過多造次。他此刻能做的,就隻有點頭。
可他緊張的小動作卻出賣了自己。雙手的血泥幾乎已經被他搓得一幹二淨,倒是褲子上卻又平添多了些痕迹。
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黑影惡魔就會突然出現在B區角落。每在座位外停留一秒鐘,就是對自己的生命又多了一倍威脅。
這種對于未知危險的恐懼,才是最為真實的。親眼目睹着男人焦急的模樣,另外車廂内的幾個人,也開始彼此交流了起來。
藍瞳女生還明顯氣血不足,老仁又是自己挖牆腳跑過來的,能對此正大光明發表自己意見的,也就剩下了前排的梁姰和顧可可。
顧可可扒着身側的車窗玻璃,“你們說,張偉明真的會讓他上車嗎?他剛剛可是……”
她回過頭來,朝着衆人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梁姰搖頭,“不……”
“不會的。”
不隻是前排的兩個人,就連一直虛弱着的藍瞳女生,都忍不住向冷不丁發言的老仁投去了眼神。
而老仁則沒有回應她們。他那布滿皺紋的雙眼,直勾勾地盯着還立在車外的男人。
“張偉明不可能讓他上那輛車的。”老仁的語氣近乎絕望。
“這話怎麼說?”
似乎是察覺到了一絲異常,梁姰敏銳地追問道:“難不成,他們兩個人在此之前,還有什麼過節?”
老仁歎了口氣,“這倒沒有……但張偉明,他一直都是個自私自利的人……”
像是回想起了什麼,老仁有些混濁的雙眸中,逐漸被蒙上了一層水汽。
“他在我們社區居委會幹活的時候,總是想盡辦法,從我們這種幹小本生意的人身上摳點兒錢。”有兩滴苦澀的水珠從老仁眼角處滑落,他立馬在臉上抹勻了,“像我這種在菜市場賣肉的,他就會來收什麼攤位管理費、垃圾清理費還有市場保護費之類的……”
老仁無奈地笑了笑,臉上的溝壑顯得更加深邃。
“這些亂七八糟的錢都進了他的口袋,可我倒是連租攤位的錢都出不起了……”
顧可可雙手環胸,做出很明顯的防禦性動作。
“既然他對你們也不好,那你們為什麼還要對他唯命是從?”
“這也沒辦法啊……”
老仁嘴角擠出一絲酸澀,“我們剩下的都是老弱病殘,就他一個人還算得上是腦子靈活。要是隻憑我們單打獨鬥,估計第一關都活不下來……”
說到底,在人命關天的事情前,再大的屈辱都可以當做視而不見。
但顧可可還是覺得心裡毛毛的。
她在座位上扭動着調整姿勢,又重新看向車窗外。
張偉明和上班族已經穩穩坐進其中兩個座位。在他們身後,還剩下一台空着的青色座位,亮得顯眼。
男人眼中是遮掩不住的貪欲。倘若他的雙目是一尊破裂的水缸,那欲望便如同從裂口處迸發的冷冽清水,傾瀉而出。
他雙手不受控制地攀上鐵皮車架,“張哥,現在我能上車了嗎?”
張偉明懶得擡眸,隻是腦袋以一個很輕微的幅度,上下點動了幾次。
男人見狀,欣喜若狂。
他腳步都變得輕盈,但當他着急忙慌地準備翻身而進的時候,整個人卻像是碰到了什麼肉眼看不見的隔斷,被強制性地阻擋在外。
他臉上明顯閃過一秒驚恐,又仿若是中了邪術一般,不死心地将自己的手重新搭在車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