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越發濃郁,蔓延至來人的鼻腔黏膜中,硬是被刺激得生疼。
純白的走廊盡頭,是緊閉着的不鏽鋼大門。由内而外的冷意透過金屬把手,傳到手術室外的每一個角落。
當梁姰趕到三号手術室門口的時候,鐵門上方“手術中”字樣的提示燈已經徹底灰暗,隻剩下耳邊好似回鳴的警報聲。
在手術室門口的等待座椅上,縮着一團小小的人。
顧可可聽到腳步聲後,擡起頭來,正巧對上了梁姰的視線。
她随即起身道:“姰姐,你來了!”
“嗯。”梁姰跑得着急,胸口不斷起伏着,“你見到淇知夏了嗎?”
顧可可搖頭,說道:“沒有。等我到這裡的時候,手術就已經結束了,這裡就沒有任何人了。”
聽罷,梁姰又想起王建平的話,來不及做簡單休整,直接轉身,準備原路返回。
“走,我們去負一樓急診部找她。”
醫院裡的傷員數量,呈指數式增長。原本一些無人問津的冷門診室,其中的病人都是屈指可數的,可現在卻處處爆滿。
廂式電梯被亟需搶救的傷員所占用,一時之間無法運行。梁姰和顧可可沒有辦法,隻能選擇通過樓梯,下至負一樓的急診部。
周遭的哭鬧聲、喧嚣聲,都争先恐後地湧入她們兩人的腦海深處中。
這種極度負面的情緒,如潮水般襲來。在擺脫不掉這種困擾的環境之下,梁姰和顧可可的心情也在随之越來越沉重。
負一層的電力供應似乎不太強效,整個急診部的燈光都是忽明忽暗的樣子,更是掩蓋上了一層陰郁色彩。
搶救設備不斷發出短促的提示音,讓人聽得心緒混亂。
這一層的消毒水味道越發鋪天蓋地,已經完全超過了顧可可的承受範圍。她皺着眉頭捂着口鼻,蔫蔫兒地跟在梁姰的身後。
梁姰緊緊攥着那張被蓋了章的問診單,看似輕車熟路地走到分診台之前。
“你好,我需要找一下王建平。”
“王主任?”
坐在分診台前的護士擡眸瞥了梁姰一眼,随後接過她手上的問診單,在簡單檢查完畢過後,将它紮在了已有一摞紅章的單子之上。
護士雙手撐着分診台台面,勉強站起身來。
“你朝那邊走,”她伸出手來,指着自己的左邊方向,“走廊盡頭倒數第二個辦公室,就是王主任的,你直接敲門進去就行。”
“好的,謝謝。”
兩人異口同聲道謝後,便馬不停蹄地繼續向裡走去。
愈發深入走廊後,這股消毒水的味道便開始減淡。
顧可可也放開了自己捂着口鼻的手,臉上霎時多了一個巴掌大小的紅印子。
梁姰接連叩響了辦公室大門三次,裡面才傳來一個較為熟悉的聲音。
“請進——”
梁姰推門而入,見到王建平坐在辦公位置上,正扭頭朝自己看來。
窗台上擺放着幾株盆栽,但似乎已經很久沒有人照料過它們了,這些可憐的植物幹的幹、死的死,完全沒有絲毫生命力了。
王建平似乎是沒有注意到梁姰的眼神,雙手交叉放在桌面上。
“你們來了。”
梁姰沒有客氣,直接坐在他對面的位置上,語氣略顯急切。
“淇知夏怎麼樣了?”
“她很好,你們不用擔心。”
雖然發言的一直是梁姰,但王建平的眼神,卻一直在她和她之後的顧可可身上,來回打量。
他交疊在桌面上的雙手仍舊沒有分開,“搶救非常成功,她自己的求生意識也非常強烈,能讓她在鬼門關上撿回來一條命。她的麻藥作用還沒有過,現在被安排在了住院部的602号病房,你們可以直接去探望。”
他似乎是提前預判到梁姰想要問什麼,在對方開口之前補充道:“住院費是已經包含在問診交費中的,所以并不需要額外交費,這個你就不用擔心了。”
但他沒有想到,梁姰想要問的問題并不是這個。
“王主任,我還是想問一下,”梁姰的聲線恢複平穩,右手随意搭在王建平身前的桌面上,幾根手指有規律地敲擊着,“我從開始排隊交費到趕到手術室門口,總共大概不會超過半個小時。淇知夏這麼嚴重的傷勢,你們竟然能在半個小時之内,就能搶救過來嗎?”
她稍顯無辜地眨了眨眼,好似想給自己打個補丁。
“當然,我并不是質疑你們的醫術,我隻是沒有了解過這方面,所以比較好奇而已。”
可王建平的臉色卻在瞬間陰沉下來。
他那交叉在一起的手指在暗暗使勁,在相對的另一隻手掌上,摁出一個個淺紅色的坑。
“抱歉,這個是我們不能夠解釋的。”
或許可以用相關醫學術語耐心解釋,或許可以不耐煩地将這兩人趕走,但王建平卻偏偏選擇了一種争議性最強的方式——
他的肢體語言無一不展現着他對這個問題的抗拒,可臉上卻還仍然挂着僅是禮貌的笑容。
這種詭異的搭配感,讓他對面的兩個人都深感不适。
梁姰想忽略掉這種奇怪的感覺,繼續追問下去,但自己身後的衣服卻被人悄悄地拽了下。
這個小動作并沒有被王建平收進眼底,而梁姰也在瞬間心領神會,于是,即将脫口而出的疑問轉而變為了道别。
“是我唐突了,那我們就不打擾王主任了,就先去看隊友了。”
王建平始終對她們挂着禮貌性的笑容,直到兩個女生再次關上辦公室的大門後,他這副皮笑肉不笑的面具,才被他完整扯下。
梁姰和顧可可步履匆匆,準備前往住院部。
住院部和急診部并不在同一棟大樓上,所以她們需要逆着人流而行,先走出這片嘈雜的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