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宜年低聲問薛敏陽:“梁頌呢?”
薛敏陽往後看看,諱莫如深地回答:“和孫川一起走了。”
宋宜年:“啊?”
薛敏陽抿着嘴唇思考半晌:“他們好像有點不對勁,誰也不服誰一樣。”
宋宜年心裡一驚,壓低聲音問薛敏陽:“他們起沖突了嗎?”
薛敏陽推了推眼鏡:“嗯。”
她朝宋宜年夠了勾手。
宋宜年坐會位置上,兩人悄悄咬耳朵。
今天宋宜年去了辦公室之後,梁頌正在整理書包。
從外面打籃球的孫川從他面前路過,明明過道還挺寬敞的,但還是要撞梁頌的肩膀。
梁頌的化學書掉在了地上。
他不耐地皺起眉,語氣也沒一丁點好氣兒:“走路記得看路。”
孫川身型頓住,回頭看他:“你在管我?”
梁頌:“誰稀罕管你。”
下一秒,孫川就将手裡的籃球朝梁頌砸了過去。
宋宜年聽到這裡,不自覺吸了一口涼氣,脫口問道:“那梁頌沒事吧?”
她問完,就看到薛敏陽直直地盯着自己。
宋宜年意識到自己的失态,下意識地捋了捋頭發,又推了推眼鏡。
看上去動作很忙。
“他沒事,”薛敏陽終究是什麼也沒問,“他直接用手臂擋了一下,籃球彈回去,砸到了孫川臉上。”
宋宜年:“……”
孫川霎時間就挂臉了,揚了揚下巴,對梁頌說,要出去談談。
梁頌直接站起來,和他一起離開了。
“談談”這種充滿大人和社會屬性的色彩,落到一群高中生身上,無外乎就是要做一些超越學生身份的事情。
自然不會真的是對坐聊聊天。
梁頌在學校裡,看上去人際關系簡單,除了愛睡覺和上課帶手機外,也沒什麼其他不良愛好。
宋宜年思考了下,他大概打不過練習體育出身的孫川。
“我明白了,謝謝你,陽陽。”宋宜年站起身,在心裡盤算着未來要怎麼做。
“宋宜年。”薛敏陽又叫了她一聲,“你草稿本沒拿。”
“啊……哦。”
宋宜年如夢初醒般,撈起桌面上的本子,走出教室。
走着走着,步子愈發得快,變成了小跑,再然後,兩條纖細但結實的小腿不斷交錯,直接跑了起來。
宋宜年跑回辦公室,将桌子上的書本子練習冊一股腦地塞進書包,然後拽起書包向樓下狂奔。
宋宜年知道,學校裡有沖突的人會在哪裡“談談”,學校後面有個小巷子,很少有人會來這裡,恰好是“談談”的好地方。
好學生和壞學生之間,其實在某些信息上并沒有什麼壁壘。
學校就這麼大,城市就這麼大,聽到什麼八卦都不稀奇。
宋宜年一邊小跑過去,一邊思考,自己去了會怎麼樣?會改變梁頌的處境嗎?
個時候是不是應該告訴老師?但是告訴老師,豈不是相當于連梁頌也出賣了。
要不還是報警吧……可她今天出門前宋廣平明确說明不回來接她放學,她連手機都沒帶。
還有,孫川不會再氣頭上,連她也揍吧?!
她不想挨揍啊。
不斷思考着,但腿比腦子快,在還沒想好對策的時候,就已經抵達了那條小巷。
小巷裡很暗,隻有巷口透進一些路燈的餘晖。
昏暗的光線,隐隐有一道颀長的身影。
腰線高,腿很長,手臂自然垂下,看上去修長、矯健。
是一個高挑的男生模樣。
他倚牆站着,後背挺得很直,仰着頭,喉結很明顯。
這條巷子已經十分老舊,承載了許多高中生的沖動,牆上滿是斑駁的痕迹。
但他是光彩奪目的、簇新而吸引人目光的。
宋宜年認出他是梁頌,或許是被這一刻驚人的安靜與寂寥吸引,她停住腳步。
于是,又并不出自主觀意願地變成了一個偷聽者。
“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巷子深處,傳來另外一道低沉又飽含怒氣的聲音:“梁頌,你什麼時候能承認自己就是吸血鬼、害人精?”
控訴如一口碩大無朋的箱子,朝宋宜年的臉砸過來。
孫川為什麼這麼說梁頌?
他怎麼可以這麼說梁頌呢?
巷子裡,梁頌從喉嚨裡發出笑聲。
笑得不清澈,不開懷。
自嘲似的。
“梁頌,你和你那些家裡人一樣,”孫川又開口,咬牙切齒似的,“自私又自大。”
梁頌和孫川本就認識嗎?
宋宜年蔥白的手指緊緊攥着書包背帶,意識到,自己可能發現了驚天的秘密。
梁頌忽地冷笑出聲。
“自私不對麼?”他聲音冰冷而低沉,含着許多以宋宜年現在的見識,還無法理解的情緒。
“為自己着想,是錯麼?” 他又問道。
巷子深處,一陣深深的沉默。
那個瞬間,宋宜年恍然想到一些事情。
比如,那天電話裡,梁頌那邊的尖叫聲;開豪車招搖過市來接他的人;還有他常常皺起的眉頭……
他好像和她一般,有着許多許多煩惱。
宋宜年攥着書包的手指愈發用力。
恰恰是她知道自己身上有很多無法和别人說的隐秘的、大大小小的煩惱和情緒,所以設身處地地為梁頌着想。
此時她并不應該出現。
她轉身,作勢離開。
一旁幹枯的樹叢裡竄出來一道黑影,速度極快地移動到宋宜年腳邊,哼哧哼哧地才喘着氣。
熱息都撲在了宋宜年的腿上。
宋宜年根本沒看清那是什麼,但汗毛倒豎。
她往後挪了一步。
“汪——”腳邊的東西低吠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