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宋宜年乖巧地應了一聲“好”,實際上,并沒有将宋廣平的話聽進耳朵。
大人們總會對自己的孩子有各種各樣的要求,有時候隻是随口一提罷了,孩子們要是把每個要求都當做人生大事來做,那就要累壞了。
在從小到大面對過的大人的數不勝數的需求中,宋宜年早就學會安排這些需求的優先級,然後讓自己在其中找到平衡。
宋宜年照例拿了一杯牛奶回房間。
打開手機,刷了一會兒□□空間,便去洗漱。
夜裡四下都安靜,爸媽應該是睡着了,從衛生間走回房間隻需要十步,客廳裡沒開燈,借着一點月光,宋宜年準确地繞開所有沿着牆根堆積、又向外延伸的家庭雜物,回到了卧室。
她繼續學習,按照慣例,先學數學,花了一個小時左右解開最後一道答題,然後去學物理。
這次月考,她的成績不錯,她自然是開心的,但她知道,離高考還有很久,她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物理還是有道題目不會。
宋宜年對着答案找解法,但還是有些看不懂的地方,她猶豫了片刻,還是摸出手機,拍照發給梁頌。
沒想到梁頌回複得很快。
S:“一會兒回你。”
他現在是很忙嗎?宋宜年有些茫然。
年年吃年糕:“嗯嗯,我不急,你先忙。”
思來想去,她又補充了一個“感謝”的黃豆表情。
放下手機,宋宜年微微有些恍神。
思緒仿佛随着一陣風,飄到了幾百米開外,落到了那個少年的身上。
手機乍然間嗡嗡作響,竟然是進來一通電話。
宋宜年猛然回神,清亮的杏眼看向屏幕,上面是一串她已經爛熟于心的号碼。
是梁頌。
10年往後,大部分高中生都擁有手機,大家習慣在手機上存下朋友的聯系方式。
沒有被記錄在手機電話簿上的,反而顯得特殊。
宋宜年撈起手機,按了接聽鍵。
“喂。”
爸媽在睡覺,她壓低聲音,但聽筒傳出的聲音仍舊清甜。
“宋宜年,是我。”梁頌開門見山。
宋宜年的心跳忽地不成節奏。
晚風的聲音順着聽筒傳到她的耳朵,還有少年穩健的腳步聲,一點點敲擊着她的耳膜。
宋宜年用手攏住聽筒:“嗯,我知道。”
他們多半□□交流,直接電話溝通,還是少數。
電話那頭,梁頌沉默半晌。
宋宜年能聽到他的呼吸聲。
“你還在外面嗎?”她輕輕地問。
他們一起在互助小組那麼久,還在周末出去玩過,現在算是朋友了吧?問這些,應該不過分。
梁頌“嗯”了一聲,停頓半晌,又說:“剛才在網吧打遊戲。”
“啊?”宋宜年聲音裡有着震驚。
梁頌:“嗯。”
顯然沒有要為自己的行為辯解的意思。
逃課去網吧打遊戲,這可不是好學生該做的事情。
但好像梁頌一向都不用“好學生”的标準來要求自己,宋宜年稍稍驚訝了一下,很快就見怪不怪。
“你之前不上晚自習,也是去打遊戲嗎?”宋宜年問。
梁頌回答:“嗯。”
“你很喜歡打遊戲?”
對網絡遊戲的印象,宋宜年隻能停留在去年誤入網吧,看到的一群黃毛青年叼着煙摔鼠标罵人的場面。
她實在想象不到梁頌做出這些行為會什麼樣子。
“不。”
“不是很喜歡。”
梁頌沒有半分遲疑地回答,語氣并不像在解釋什麼,而是不假思索地回答一個事實而已。
宋宜年怔愣了一下,還想繼續問,既然不喜歡打電子遊戲,那為什麼總是會在網吧呢?
但她還沒問,梁頌便又開口:“剛才那道題目,其實是有點難的。”
宋宜年的心緒回到物理題目上,悶悶地“嗯”了一聲。
“你做起來應該沒問題。”梁頌的腳步聲仍舊響着,他邊走路邊講話,聲音稍微有些顫抖。
在春日的夜色裡,像是樹梢上抖動的月亮。
宋宜年安靜地聽着,偶爾發問。
她寫出來這道題目時,長出一口氣。
“我解出來了,謝謝你,梁頌。”
少女略顯輕快的聲音落進耳朵,梁頌的嘴角稍稍向上揚了揚。
他輕輕地關上了家裡的門,幸好,今天家裡很安靜。
“不必說謝謝。”梁頌回答,“我到家了。”
啊?
宋宜年有一瞬間的茫然。
告訴她自己到家了是什麼意思?
“那……”宋宜年猶豫着,“晚安?”
梁頌稍稍噎了一下,餘光瞥見保姆房乍然的光亮,抿了抿嘴唇:“嗯,晚安。”
他挂了電話。
保姆房門打開了,家庭醫生披着外套站在門口,梁頌靜靜地看着她。
家庭醫生說:“夫人已經睡了。”
“今天醫院評估,最近她可以出去走走,隻是需要人陪,如果你願意讓她陪你住,也可以。”
梁頌捏着手機的手指稍稍用力,聲音宛若台風眼中的平靜,但答非所問:“嗯,知道了,謝謝。”
少年單薄但寬闊的肩膀上,松松垮垮地單肩背着書包,他路過保姆房門口,向樓上走。
踩上兩級台階,忽而想到什麼,駐足,回頭。
“他回來過嗎?”
這位家庭醫生在這個家裡已經生活了五年往上,對家裡詭異又平靜的人際關系十分了解。
“沒回來。”家庭醫生不帶任何情緒地回答。
梁頌眸光稍斂,轉身,重新拾級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