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沙鎮是一個很大的鎮,滿眼望去盡是昏黃的沙,綠意很少,建築不高,房與房間隔很大,整體呈錯列式布局。
雲泱溜達了一圈,才終于尋得一個便宜又有空房間的客棧,就是位置有點偏。
影子繞着屋子巡視了一圈,頗為不滿意:“又不是沒錢,對自己好點可以嗎?”
“這不多了一個小家夥嘛,總得為之後做打算吧。”雲泱聳聳肩,打開窗戶透氣,結果被迎面吹來的黃沙糊了一臉,她趕忙關上,“呸呸”了好幾下。
“操心個啥,龍長得快,最多一年,小笨龍就該獨立了。”
影子遞給她手帕,讓她擦擦臉。
“一年?”雲泱笑了,“哪有那麼誇張啊。”
“嘿,你還别不信,要不然我們打一個賭,就賭小笨龍一年後能不能進化成大龍。”影子很有信心。
雲泱想了想,點點頭:“行,想賭點什麼?”
“賭什麼,這我可得好好想想,話說你作為主人,就該相信自己的契約獸啊,我就覺着小笨龍有天資。”
影子思索了一會兒,說:“這樣吧,如果我輸了,那我就答應你一件事,什麼事我都會去幹,你輸了同理。”
“可以。”
黑夜蒼茫,月光下映,兩人達成了賭約。
饒是如此偏僻的客棧,也被修士們擠了個水洩不通,人聲鼎沸,大江南北的各路修士高談闊論,氣宇昂揚。
雲泱找了個角落,興緻勃勃地讓店小二上了盤花生米和半壺清酒,她第一次出遠門,說什麼也得嘗嘗外面的酒。
“咋樣,啥味?”
影子很好奇。
“酒味呗,有股米香味,甜絲絲的。”雲泱小酌了一口,回味着嘴裡的味道,“你以前沒喝過酒嗎?”
顯然她問的是它還沒成為影子的那段人生。
“誰,誰沒喝過了,我可是千杯不醉,萬杯不倒!”影子突然拔高聲音,吓了雲泱一跳。
“知道了,知道了,别激動。”
雲泱安撫着它,心裡卻想着:它八成沒喝過,不用虛妄之瞳都能看出來。
蒼銀沒有跟着下來,早早就睡了,影子本想趁機再對它輸出一點不可說的信息,促進它的成長,但在雲泱的注視下,悻悻閉了嘴。
于是它開始猜測後天的選拔會是怎樣,為什麼定在聽沙鎮,一路走來似乎沒看到什麼居民,全是修士或者外地的商販。
影子覺着這地方詭異得緊。
耳邊的聲音更是吵嚷,它看了一眼垂眸專心品酒的雲泱,百無聊賴地将視線移到其它地方。
335号。
雲泱摩挲着手裡的令牌,忽覺右手小指微動,擡手一看,一條若隐若無的紅色絲線纏繞在小指上,延伸至遠方。
她的眉間染上一股躁意,輕聲對影子說:“将清水镯給我。”
影子轉頭,神色微變,從懷裡掏出一隻水色的镯子,丢給她,問道:“有棠溪家的人?”
雲泱淡淡“嗯”了一聲,心情不大好。
她戴上镯子,那條絲線也就消失了蹤影,與此同時,客棧門卻被打開了。
一行人吸引了屋内修士的注意,約有五六個人,男女都有,大概二十多歲,皆以白紗覆眼,作态矜貴,氣勢壓人。
他們環繞四周,擡手确認着,旁若無人地交談着。
“二哥,紅線消失了,我還以為這裡也有家族的人呢。”
“先訂幾間上房吧,我們此行的目的是進入獵鬼隊,不是尋親。”
為首的人很年輕,像是一行人中的老大,他下了命令,其餘幾人就立刻去訂房間,随後一行人就浩浩蕩蕩地上了樓。
修士們将目光收了回來,竊竊私語着。
“上京棠溪家,名不虛傳啊。”
“果然他們這次也不會放過往獵鬼隊塞人的機會,那位瘋子家主好像沒來,聽說斷了腿也不找人治療,真是個怪人。”
“噓,小聲一點,你也真敢說,小心被他們盯上,棠溪家可是出了名的眦睚必報。”
影子回過頭,擔心地看向雲泱,隻見她擡擡手,示意自己沒事。
“隻是這線,有什麼法子能徹底斬斷嗎?”
雲泱很憂愁,非常憂愁。
她從沒告訴過雲四娘自己的來曆,第一是不想自揭傷疤,第二是非常丢臉。
沒錯,就是丢臉。
沒鬥過兄長被仇人暗殺怎麼聽都不是一件太光彩的事。
雲泱來自上京五大世家之一的棠溪家,那是一個非常畸形扭曲的家族,祖宗定下規矩,不可與外人通婚,保持神明之眼的純潔性。
神明之眼。
是棠溪家族最強大的根基,這個家族每個人都有一雙特别的眼睛,被稱為重瞳,神明贈送的禮物,此物讓他們天生就适合修習幻術。
所以棠溪家幾乎所有人都是幻術師。
礙于祖宗的規矩和每任家主的約束,家族内沒人敢與外界通婚,這久而久之,他們發現自己的右手小指長出了一根紅線。
隻有棠溪血脈才能看見的紅線。
那紅線相隔一裡便會顯現,讓他們對于彼此的存在更加明了,心裡也萌生出認同感與歸屬感。
在幼時的雲泱眼裡,棠溪家就是一個窒息的被血色紅線纏繞住的深宅。
她對這個家族沒有歸屬感,隻有極緻的漠然,當然家族的其他人也将她視為異種,因為她是個外來者,打破了家族的平衡,被稱為污點般的存在。
雲泱的親爹棠溪青陽是百年來的第一個反骨,他愛上了外族女子,并與其暗許終身,但他沒告訴那個女子,他曾經也有過妻兒,妻子因病逝世了,隻剩下了五歲大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