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以璇從前滴酒不沾。
不過,自從上大學以後,偶爾情況特殊,也會淺嘗幾口。
今晚是她第一次喝這麼多,還喝這麼生猛,身體自然就承受不住那股後勁了,整個人又暈又燥。
洗手間裡,她扶着牆壁,手捂胸口,難受地吐了好一陣,吐得眼睛都蒙上了淚花,看東西霧霧的。等緩口氣,身上稍微舒服了些,才從懸挂紙巾盒中抽出幾張,擦幹淨自己的狼藉。
将紙團扔進垃圾桶,她走到洗手池前,按壓幾下,擠了團洗手液到掌心。
感應開關啟動,自來水嘩啦啦往下流,帶來冰冰涼涼的觸感,很舒服。斯以璇心不在焉,任憑水流不斷沖刷手上散發着輕淡花香的泡沫,也帶走身體的不安與焦灼。
恍惚間,她走了神,腦海中浮現先前索要向譽澤微信的畫面。
她的難堪,他的不屑。
她的心虛,他的凜冽。
……
統統一切,尤其那張冷漠無情的臉,深深刻進了斯以璇的記憶裡面。默然間,她不免心髒一抽,覺得有些刺痛。
他們現在的關系,已經不比從前,大概也回不到從前了。
擦幹手,斯以璇對着鏡子,艱澀地扯了扯嘴角,笑一笑,然後查看了臉上的妝容,慶幸還沒有花掉。不過,雙頰仍然滾燙,而且微微發麻,醉酒帶來的影響并沒有完全消散。
靈機一動,她很快擡起了手,手背貼在臉頰上。因為剛洗過,所以還殘留着一絲冷度,正好用來做“冰敷”。
等冰涼的感覺消失,斯以璇順帶着捋了捋頭發,然後整理好裙子,準備重新回去卡座。
她沒意識到,其實已經出來了好一會兒。
走出洗手間,不經意擡頭,停留在走廊的一道身影猛然鑽入斯以璇的視線。頃刻之間,深入眸底,一覽無遺。
斯以璇心跳一滞,愣在了原地。
她沒想到,向譽澤居然會出現在這裡。
慵懶閑散地背靠牆面站立,他稍稍弓着腰,垂着下颌,視線落在腳尖。一隻手揣在褲子口袋裡,一隻手卻輕輕夾煙,有一口沒一口地抽着,漫不經心。
走廊的燈光要比包間明亮很多,所以這一回,斯以璇能清楚地看到向譽澤的側臉。
他确實比高中時看起來沉穩了很多。
不過,與生俱來的恣意張狂氣息還是撲面而來。僅僅是不聲不響地站在那裡,已經無形中給人一種壓迫感。
看樣子,似乎是在等人。
呆呆看着向譽澤,斯以璇心裡這麼猜測,呼吸莫名變得急促,忍不住咽了咽喉嚨。
其實,她是有點害怕向譽澤的。
尤其,在兩人連一句告别都沒有就不歡而散之後,她就更害怕了。
不遠不近,兩人隔着段距離。
斯以璇杵了片刻,猶豫不定。
不知道是該上前去,禮貌地和他打聲招呼;還是轉身回去洗手間,避開和他的再次碰面。
二選一的難題。
斯以璇選擇了後者。
輕咬嘴唇,她下定決心:偷瞄他一眼,然後趁其不備,轉身溜走,就當沒見過。
她擡起眼皮,視線落過去。
下一秒,不等她反應,向譽澤也倏然擡頭,視線落向她這裡。
猝不及防,兩人目光撞上。
完全的巧合,完全的意料之外。
時間的齒輪仿佛在這一刻停止了轉動,喧嚣的世界也為他們按下了休止符。
無人打擾的走廊,兩人就這麼安靜地看着對方。
如果這樣的見面,發生在四年前,該多好。隻可惜,天不遂人願,時間也不能倒退回從前。
片刻後,斯以璇意識到不對勁,難為情地蹙了下眉頭。随後,故意動作誇張地拍了拍裙擺,動一動身體,重新站得筆直。
向譽澤應該不會發現她剛才是準備要轉身逃跑吧?斯以璇心虛。
當然,這些小動作,沒有逃過向譽澤的眼睛。
不過,他沒什麼反應,仍舊闆着一張臉,看不出是什麼情緒。
掐滅手裡的煙,将煙蒂随手一扔,精準投入垃圾桶。下一秒,向譽澤雙手插兜,一側肩膀抵着牆壁,轉而正面朝向斯以璇,一副冷淡傲慢模樣。
被看得心裡發虛,斯以璇不停眨着眼睛。自然垂落在兩側的手也握成拳頭狀,緊緊攥住了裙擺。
頭一低,唇角一扯,向譽澤忽然邁開了腿。
然而,不是轉身離開,而是徑直朝着斯以璇的方向來。
斯以璇驚詫不已,瞬間瞳孔放大,原地怔住。
向譽澤步子邁得不大,但踩得很實,每一下都踩在了斯以璇的心跳上。她屏氣凝神,不敢輕舉妄動,眼睜睜看着兩人的距離越拉越近。
氣溫還很高的初秋,斯以璇卻莫名感到一陣寒意襲來,不禁打了個冷顫。想到自己穿的裙子還是個一字肩,有大片肌膚裸露在外,她鬼使神差,迅速将挂在手臂上的衣領子給拉了上來。
幾步的距離,向譽澤停住。
因為身高不占優,斯以璇不得不仰起頭來看他。
向譽澤神色嚴肅,目視前方,眼睛深邃不見底。
斯以璇琢磨不透他現在到底什麼想法,隻覺得自己暴露在他眼皮子底下,緊張到快要窒息。
她先發制人,開口問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短短一句話,幾乎用光了她全身的力氣,還有勇氣。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來這麼一句開場白。
大概是因為,他們初次相識,她對他說過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句吧。印象太深刻了,已經成為她下意識的反應。
良久,男人沉默不語。
凝視着向譽澤的眼睛,斯以璇近乎用了祈求的眼神,希望他能開口,不要把她晾在這裡。
不過,男人還是沒有理睬。
向譽澤嘴巴緊閉,抿成一條鋒利的直線,刺穿了斯以璇瀕臨碎裂的一顆心。
這輪較量,以她的潰敗結束。
斯以璇很識趣。
她當然明白為什麼向譽澤此時此刻會是這樣的态度和反應,也能理解他。
大家都是成年人,該留給彼此一個體面。能心領神會的東西,自然就不該再說破。
于是,她自顧自揚起嘴角,勉強地沖向譽澤一笑。随即垂下眼眸,擡腳離開,幹脆又灑脫。
向譽澤眉眼一縮,臉色陰沉下去。
斯以璇一心想着逃離這裡,腳步很迅速,絲毫沒有注意到身旁的人就要隐忍到極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