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蕪擡起染着黑色顔料的蒼白手指，耐心地撥了撥身前香爐裡的香灰。

羅淑這才注意到，不知什麼時候，女巫已經拿出一個香爐點上了。

裡面那塊香塔是倒立的半錐形，燃點卻是從根部開始的。

女巫用又黑又長的尖指甲在香爐裡劃拉，散掉的香塔根，伴着星點碎火，飄散出一股木質的食物配料味道。

像是鼠尾草和着紫蘇葉，又夾了點蜂蜜。

羅淑眨眨眼睛，後知後覺明白了為什麼自己沒早一點發現女巫做的手腳。

她作為道士，平時接觸這些草藥也主要是拿來煉丹、做中藥，對這些西方女巫的手段，還真是第一次接觸。

黎蕪擺弄完，擡頭，金色的眸子和羅淑對上以後，不由自主地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

“對這些感興趣？等你去了中轉星，可以去我的連鎖商鋪購買。看你這麼漂亮，又幫我賺了錢的份上，給你打八八折。”

“……七折。”

雖然羅淑還不明白自己怎麼幫黎蕪賺了錢，但談價幾乎是刻在理國女性骨子裡的本能。

“七折不行，自從我的店開業以來，就沒有給過任何一個人這麼優惠的折扣。”

“……那我不買。你送我吧。”

本來羅淑也對這種香興趣不大，她們巫家的靈術夠用了。

“好了！”

眼看着這兩個女人還要争執下去，穆詩頭疼地用手指敲了下桌子。

“時間緊迫，先把要緊事說完不行？”

黎蕪這才聳聳肩，終止了跟羅淑的讨價還價，開始說正題。

“我先說吧，可能因為副本限制的緣故，你認不出來，但其實，我和穆詩，是和你這位夥伴一樣的東西。你應該早就發覺了吧？一開始你來的時候，我們兩個就對你釋放過善意了。”

“……有嗎？是不是做的有點太不明顯了？”

昙淵看了半天，終于主動開口。

被黎蕪嬌俏得橫了一記白眼。

“前輩說話，輪得到你插嘴？一邊呆着去，好好聽着。”

昙淵顯然不服：“呵？前輩？小爺活了一千多年了，你……”

“比你多活了一倍夠不夠？昨天才剛靠别人獻祭的力量化出人形的小東西，沒資格在這裡指手畫腳！”

昙淵不敢相信黎蕪的話，又轉頭看向穆詩。

後者攤着手，一臉無奈。

“看我幹嘛？找我也沒用啊，我還比她少活200年呢。”

“……這都是些什麼什麼老怪物！”

昙淵桃花眼裡的光暗了……

但羅淑卻沒空安慰他，她注意到黎蕪的話裡，有一個令她在意的細節。

“獻祭？那是什麼？”

＃＃＃

旭日高懸，陽光普撒在荒原上。

十幾個披着牧羊人鬥篷的人，散成網狀，各自走向不同的方向。

他們身邊，全都空蕩蕩的，并沒有一隻像是羊的活物。

但即使如此，每個人也都小心提防着其它人，不敢靠近，不敢打招呼說話。

按照規則，他們需要在山羊堡外放牧一整天，直到夕陽西下才能重新回到堡中。

而他們的羊……

大部分人腦海中重複着之前穆詩叫他們單獨談話的畫面。

在把一身牧羊人鬥篷、手杖、食物背囊和水囊交給他們的同時，穆詩也給了他們一個選擇。

一邊，是14隻活生生的羊。

另一邊，是14張剪成羊形的簡陋圖片。

“選哪一邊，你們可以自己決定。我隻能負責任的提醒你們，為了你們自己的生存，請牢記每一條規則。”

每個人都做了他們認為正确的選擇。

而現在，在山羊堡外的荒原上遠遠和其它人打了一眼照面後，所有人也立刻明白，其它人做的選擇和自己一模一樣。

這種時候，誰還敢靠近其它人，大都恨不得離這些剛才還在一張桌上吃飯，有說有笑的隊友們越遠越好。

不能讓其它人看到狼王找到自己，不然他們一定會猜那個丢了羊的倒黴鬼是自己。

也不能讓其它人猜到是自己在撒謊，沒有人願意用自己的生命為代價，去考驗他人的人性。

所有人，都懷揣着自以為不可靠人的念頭，用鬥篷遮住頭臉，不讓其它人認出自己，艱難地在荒野上跋涉，離山羊堡越遠越好，離其它人越遠越好……

其中一個個子偏高的瘦長人影，在繞到一個路口，身形被茂盛的灌木遮擋後，一閃身鑽進了灌木叢。

沒有人注意到，在進入灌木叢後，他的身影立刻像是隐形了一般，完全融入了灌木枝葉中，即便此刻有人路過，也不可能認出，這裡還藏着一個人。

“總算可以歇會兒了。”

借灌木叢隐藏了身影的人，爬到枝葉中心，在茂盛的枝葉編成的天然陰涼裡，躲避着越來越曬的陽光，蜷縮成團，閉上眼睛，呼吸漸輕，放心地放縱自己被周公召喚。

眼看着，這人就要睡着時，不遠處，忽然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

“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