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岩在蓮花上蠻無聊的,守着一具浮屍的恐懼從開始到麻木隻需要十分鐘。雖然麻木了,但他并不是真的不再害怕,比起背對着這個“同船”的其他“遊客”,他還是選擇了盯緊點。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這“雕像”(此刻他才明白吳桐的自欺欺人)好像逐漸變得更柔軟了,除了被泡成了灰白色,已經幾乎與人類無異。可能是恐怖谷效應,張岩看着看着總覺得胃很不舒服。
他強壓下胃裡的湧動,從背包拿出唯一一把攻擊道具匕首,一邊湊近浮屍,一邊心中默念:富強、民主、文明、和諧...
奈何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也保護不了他,他發現屍體的變化并不是錯覺,湊近之後甚至能聽到了“呼呼”的動靜。一開始張岩隻是渾身緊繃,頭皮發麻,以為是風在吹什麼東西,直到反應了一會才明白:這他媽是浮屍的呼吸聲!!
理解到的下一秒,他感覺自己頭頂上的血管都膨脹了一瞬,動作比腦子快,他看見自己毫不猶豫地一刀刺入這個人形的屍體中,然後飛速跳開。
該怎麼形容呢,張岩腦子裡一團亂,他感覺自己像是在用刀切一個爆汁榴蓮,軟軟的,臭臭的...這麼想着,他實在忍不住一口吐了起來。
“吱!!!”
被刺的浮屍反應了下,突然爆發出尖銳的嘶鳴聲,這才把吐的昏天黑地的張岩喚醒。他看到了屍體傷口上像流膿一樣流出了很多液體,腥臭味難以言喻,也看到了滿手的黃色液體。
“啊啊啊啊啊啊!!!”張岩尖叫。
然後像甩開蟑螂一樣扔開匕首,胡亂抹着身體上嘭濺出的液體,他甚至連臉上,都有從浮屍屍體裡噴出的濃稠惡臭的液體!
怎麼辦?好想吐!
這麼想着,他又忍不住幹嘔起來,但這次什麼都吐不出來了。沒辦法,他隻好專注正事了。忍着惡心,他拼命告訴自己冷靜,匕首道具似乎可以傷害到這具屍體,所以他需要撿回剛才自己扔掉的唯一攻擊道具。但是,張岩有點絕望地攥緊了拳頭,匕首就掉在那屍體附近!
張岩用手擋住裹屍袋裡的屍體,仿佛這樣就可以忽略這一存在一樣。他一點點的朝匕首挪動,一邊警惕尖叫的浮屍,一邊鎖定地上的匕首。
看着逐漸接近的武器,張岩渾身汗毛都倒豎起來,心髒也已經提到了嗓子眼,他都怕下一秒會直接從他嘴裡跳出來。
還有五步!他給自己打着氣,馬上就能撿到了!
張岩又慢慢地邁了一大步,看着近在咫尺的匕首,他升起一種生的希望。
三步、兩步...張岩終于彎腰伸手将匕首道具撿了起來。
太好了!!!
他高興地擡起頭,正對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停止尖叫和他貼臉的浮屍,那張被水泡發腫脹腥臭的浮屍臉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張岩隻覺眼睛一痛,随之腦袋也開始發麻,他整個人僵在了蹲在地上拿匕首的動作。
完蛋了!被鬼貼臉了!
突然地貼臉讓他差點眼睛一番暈過去,好在一不小心用力過猛,匕首劃破了他的手掌。在疼痛下,他強撐住意識,顫顫巍巍地與浮屍保持着五厘米不到的貼臉。
别怕!冷靜!
張岩哆哆嗦嗦地握住匕首,大力之下傷口留了更多的血,讓他無論如何都暈不過去了。他努力轉動自己已經被吓凝固的腦子,如果是吳桐,他會怎麼做?!
越在危機時刻,張岩越是愛開小差,他甚至想象到了吳桐擡頭看見浮屍後淡定地問,你也系鞋帶啊,的情景。
這麼想着,張岩差點被自己逗笑,一直僵硬的手腳似乎也沒那麼顫抖了。實在看不下去這張恐怖的臉了,張岩腳下一發力,拼命往蓮花邊上跑去,身後如他所料馬上也發出“呲溜”的聲音,是浮屍在往這邊爬!他忍住回頭看的沖動,兩三步跑到在海面上低空飛行的蓮花邊,猛地一躍!
浮屍顯然智力不高,看見人類跳下去的一瞬間,也跟着沖了下去,然後“撲通”一聲掉進水裡。
張岩死命抓住蓮花瓣,引體向上把自己又提回了蓮花上。
“這招叫——虛晃一槍!”張岩顫顫巍巍地沖水面呸了一聲,再也顧不得地上的黃色膿液,手腳發軟地癱在了地上。
缸下的坑洞,是肉身佛還沒咽氣時,被埋的地方。也隻有吳桐,才能在短短五分鐘内,想得起還有這麼一個地方能藏人。
吳桐費了好大力氣才把春杏從洞裡拽出來,但即使發生了這麼多事,小丫鬟仍沒有要醒過來的意思。使勁拍了拍她的臉頰,吳桐才确定她該是被魇住了,雖然還活着卻醒不來。
無奈地擡頭,吳桐用眼神詢問靜了大師。
“她的一魂兩魄,被那胖子,吸走了。”玲珥對這小丫鬟有印象,但是并不在意,隻是吳桐詢問,他自然知無不言。
“果然是那胖和尚。”從一開始胖和尚就行為詭異,對自己熱情到殷勤。一開始吳桐還以為是看出來自己是活人了,但随着觀察,他又發現胖子并無察覺,還對自己前世有極大興趣。看來他除了吃人類生魂,也會觊觎有福報的鬼的魂魄,這就是為什麼鬼差說好多鬼都被“吃掉”。這個廟就是個黑心廟,通過引誘鬼來拜佛從而吃掉魂魄。
既然知道了罪魁禍首,吳桐心裡就有了主意:“如果那胖子在你面前站着不動,你能把春杏的魂魄拿回來嗎?”
“能。”玲珥淡淡道,别說站着不動了,躺着亂動他也能。
“太好了,那我...”但沒等吳桐放心,玲珥就打斷了他。
“但我,為什麼要救她?”
人類驚訝地擡頭,正對上玲珥那雙冷淡的眼睛:“為了你嗎?我說過,别太肆無忌憚。”
原來如此,吳桐在這一刻終于理解了“肆無忌憚”的含義:他憑什麼認為玲珥就會遂自己的意,自然而然的把這人算作自己陣營的人?歸根結底,他們隻是合作關系罷了,又不是真的朋友。
從一開始玲珥就沒要來救人,當時隻是說想看看是什麼精怪敢撒野而已。所以自己好像真的沒有理由,一直要求對方去幫助自己去做這麼細碎的事情。吳桐雖是千裡迢迢來尋人,目的卻不全然是為了救人,此刻救出的人魂魄不全,對他來說也并無區别,他已經盡力了。
想通了這一點,吳桐也不惱,将人背起起來:“那就不節外生枝了,不過肉身佛還是麻煩你擡一下,活物無法放進乾坤袋裡。”
他的語氣雖沒有變化,但玲珥明顯感覺到人類不開心了。
看着吳桐背着他的小丫鬟,玲珥突然又生起氣來。他确實是故意不救這女孩的,幫這丫頭不過順手小事,這人類為什麼就不能向自己服個軟?隻要他肯向對待任何一個npc一樣擺低姿态,玲珥絕對會毫不猶豫地幫助他。然而吳桐根本不進自己的套,這個人類溫柔到能為一個侍女進極度危險的副本,卻也冷漠到救贖觸手可及也不願欠他人情。
就是這麼一個矛盾的人類,卻像長有一隻小抓手,不停抓撓他的心髒,然後說:來呀,來困擾呀。
他受不住引誘,于是再次低頭:“若要救她,你什麼打算?”
吳桐有點吃驚地回頭,雖然男鬼這皮囊臉上看着沒什麼表情,但仍能感覺到他的傲嬌,想到這小和尚原本臉紅脖子粗的模樣,吳桐便止不住笑意。
“你又要救她了?大師。”
“出家人以慈悲為懷。”
“謝謝。”
人類笑了,不是平日裡的調笑,而是真心實意的笑容,他似乎還感覺到這抹笑容裡,有種近乎詭異的溫柔。他被這溫柔包裹着,就想不起自己為什麼生氣了。他不想吳桐硬巴巴地跟自己講話,他隻想這人能一直這麼對自己笑。
吳桐讓春杏靠着佛像坐下,面對昏迷的小丫頭,他是真有點惋惜的,所以玲珥突然提議救人,在他眼裡突然高大起來。他從背包裡掏出一直筆,就着空氣畫了一條毯子,下一秒,這毯子就出現在了吳桐的手裡。
“我這個道具畫出來的東西,能具現化出使用者的想象。這條毯子被我賦予了‘隐形’的想象,所以蓋上的人不會被肉眼所察覺。”吳桐解釋道,說着抖開毯子,将春杏、玲珥和肉身佛蓋住,他們在視覺上果然消失不見了。
道具隻有三分鐘時限,吳桐争分奪秒地沖出正殿大喊:“出大事了!!”
“怎麼回事?”胖和尚一直在留意身上有功德光芒的兩個新人,此刻聽到其中一人慌張喊叫,連忙吭哧吭哧跑上前來查看情況。
“救命啊!我正在跪拜呢,一擡頭佛像和我同伴都被抓走啦!”吳桐拽住胖和尚就往殿裡跑,直接領着一衆和尚鬼進殿,收看光秃秃的景象:《什麼都沒有》。
“怎麼可能!這麼大一個佛像!!”
胖和尚大驚震怒,連眯着的小眼睛都睜大了,急的直跳腳。圍着肉身佛消失的地方轉了好幾圈,青皮小僧也驚吓憤怒,一時間清淨無比的死佛廟充滿了不可置信的鬼哭狼嚎。
無能狂怒的胖和尚一腳踹開身邊的一個小僧吼道:“都給我追!掘地三尺也要把我們的佛像大人找回來!”
“是!”
交代完手下,胖和尚轉頭看向吳桐,臉上挂着猙獰的笑容:“這位施主,可否将事情原委一字不落的說與貧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