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頤看着宋南錦,她瞧上去并不悲傷,反而有點困惑。半響,她道:“顧玉棠的屍體,或許也有用。”
簡直喪心病狂,裴頤忍不住勸道:“人死如燈滅,屍體就好好葬了,别折騰了,這大夏天的,也不好保存。”
宋南錦應得很快:“那就聽你的,好好給他葬了。”
似曾相識的黃鼠狼給雞拜年,但又好像有些不同。他問宋南錦,“你難過嗎?”
“我不知道,他一心求死。”宋南錦搖搖頭,“或許有一點,至少我今日預想的結局不是如此。”
“是嗎。”裴頤低低地應了一句,“他想讓你後悔,那你後悔了嗎?”
宋南錦誠實地搖頭:“我從不後悔,不過若是再來一次,我會盡量換一個好一些的結局。”
真奇怪,怎麼能有人想用死來讓另一個人後悔。死了便什麼也沒了,就算對方後悔了,又有什麼用呢?活着的人吃香喝辣,想起你的時候掉幾滴鳄魚眼淚,又繼續過自己的生活去了。裴頤上輩子高中時交過一個女朋友,她極其愛看狗血小說,時不時拉着裴頤講劇情。
也多虧了她,裴頤才能快速接受女尊世界觀。那會流行狗血虐戀,經常女主被辜負得家破人亡、凄慘無比,可謂是虐身虐心,到頭來真的死了。雍容華貴、高高在上的男主突然就悔悟了,痛哭流涕、後悔莫及,于是男主抱着他的萬裡江山、至尊之位孤獨地後悔。
女友講這段時那叫一個神清氣爽,邊吃飯邊含糊不清地說如何如何可把這個狗男人給虐了,活該他一輩子記着女主之類的。裴頤很是疑惑,女主已然是一坯黃土,她也會感到痛快嗎?她也會覺得這樣的男主很慘嗎,得不到她的愛會讓這個男主很慘嗎?
這是一種精神勝利法,精神勝利法自有可取之處并不是一無是處,但在女主死了的情況下就顯得有一些無力了。還是李蘊的他這麼說道,女主應該死而複生,召集陰兵或者僵屍大軍一舉攻入男主的皇宮,讓他到陰曹地府後悔去。
女友目瞪口呆,說,那是不是應該還要有一個老爺爺待在女主靈識裡,給女主幫助,老爺爺的真實身份是上古大能,被墳墓裡女主的怨氣激醒。因為女主叫醒了他,所以他要報答女主。
他點頭稱是,還要一路收集新男配幫她,女主礙于情分通通收入後宮,到時候女主帶着一大堆美男在男主面前,這才是有效的精神勝利法。
于是,這個故事從虐戀走向了玄幻,倆人皆笑起來,便繼續吃飯了。
所以,男主是真的會後悔嗎?裴頤轉頭看宋南錦,大概率是不會的。
他覺得有點累,反正也不需要他來善後,他就回房間躺下休息了。
事實上,裴頤和顧玉棠沒有什麼交情,他甚至也稱不上悲傷。就隻是,他想,要保持尊重,一種對死亡的尊重。這是很不合時宜的現代思維,連帶着他都覺得自己僞善得可笑。
因此,當他睡醒起來的時候,覺得自己實在是太不應該了,居然還給睡着了。
不過當他發現江虞知、孟子歌和宋南禮在亭子裡打牌喝酒時,感到了一絲安慰,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嘛。
月色漸濃,燭火在微微晃動,光影疊疊層層,三人臉上塗了幾道墨水印。江虞知看見他:“裴頤,你還好嗎,我們今日跟着你看見那場景也吓了一跳,公主很擔心你。”
宋南禮讪讪地放下牌,走到裴頤面前,她眉毛都擰在一塊了,“步珂……步珂她,她不會害我的,你不要生氣了。”
裴頤淡淡道:“公主,我不管你了,你不必如此在意我的情緒。裴頤是男子,比不得公主大度。”
宋南禮拉過他的手,“我知道你是關心我……”
“我不是關心你。”裴頤掙開她的拉扯,“我隻是關心很多年前那個瞎了眼的女孩罷了。公主,你既與步珂姑娘情投意合,便不要在我面前這般情深意重,讓步珂姑娘誤會了,倒成我的不是了。”
宋南禮低下頭,不知如何作答,半響才道:“你若執意如此,我馬上便可讓她走。”
裴頤很無奈:“我不做棒打鴛鴦的惡人,你多大人了,别一到我面前就哭哭啼啼的。你自己不會決定嗎,你把步珂姑娘留下的時候不是決定得挺好。”
宋南禮抹了抹眼淚,“你明明就是生氣了,你都不肯沖我發火了,你還叫我公主。”
裴頤低聲道:“其實沒有那麼重要,我的想法沒有那麼重要,宋南禮,你已經不是七歲了。我本來是很生氣的,但是顧玉棠死了,我想,你想怎麼樣就随便你吧。我承認我不喜她,那你喜歡不就好了,又不是我和她過日子。”
倆人具是沉默。最後,裴頤歎氣,“别在我面前杵着了,又沒讓你罰站。”
宋南禮還是不動,裴頤又道,“真的,離京前我是那句話,現在還是,你隻要不死在我面前,我不管你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