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的三位男子都是宋南錦後宮,裴頌答誰都不太合适。
裴頌溫和地笑:“陛下。”
也是,睡誰都不如睡了皇帝。裴頤想遁了,遁入空門。
江虞知歎氣:“要不大人與陛下直接相問,也不必打牌了,我們看熱鬧便是。”
宋南錦捏着牌,嗤笑:“虞知嫌無聊?怎麼不赢一把,是不想嗎?”
裴頌也笑:“牌運如此,可怨不得臣手氣好。”意思是,還能怪我聰明?
兩個笑面虎,倒真像一母同胞親姐妹,江虞知又見孟子歌很興奮的樣子,罷了,子歌高興不就好了。
老虎不發威,裴頤心中冷笑,赢下了一局。這下,衆人都有些吃驚地望着他──除了沈見水,他第一次去賭場就是被沈見水帶過去的。
于是,他問出了一個困擾他很久的問題,“大姐,田小花為什麼叫田小花?”
這個取名非常得不裴頌,裴頌不是一個随意的人,不可能給寵物取這樣随性的名字。他從前問過,裴頌不答。
裴頌:“故人取的名字。”
接下來,就進入了裴頤的亂殺時刻。他開始亂打牌,故意給人喂牌。他可以輸,但裴頌和宋南錦誰都不要赢。
雖然能力有限,沒能徹底阻止,好歹是讓大家都有了遊戲體驗感。
值得一提的是,宋南錦從頭到尾都沒有喝過一口酒。
她是故意的,用這樣一副坦蕩的态度來降低裴頤的心防。裴頤擺弄着篝火,反思自己是不是有點拿喬。
如果真心想拒絕,完全可以說清楚,他不是不會拒絕的人。他有很多機會可以認真說,宋南錦也不是死纏爛打的人。
他一邊縱容,一邊又不願意真談戀愛,搞得自己好像苦情劇一般無奈,也很沒意思。猶豫不決、優柔寡斷、三思而後行,最忌諱愛情中這樣。
散時,孟子歌和宋南錦一起走了,最後一夜,他還是想多和宋南錦說些話。
江虞知就跟着沈見水去看裴穎,他好奇:“你們為什麼那麼怕裴大人,打不過她嗎?”
沈見水搖頭:“是鬥不過她,論武功,她比不上我和阿穎。但論手段,我倆加在一起也隻配被她吊起來。何況,阿穎從小到大都是這樣過來的,早沒有反抗她的心思。”
“不過,她對自己人挺好的。每次我和阿穎惹事,都是她幫我們處理,也從來不會讓我們在外受氣。但肯定會自己責罰我們。我們着急她的婚事,也不是有意想惹她,而是她過得太緊繃了,我們希望她能放松一些。”
“大姐,你别不高興。”裴頤道,“二姐也是看你對自己要求太嚴格了,怕你累出毛病。”
裴頌哼笑:“我不努力嚴苛些,難道指望她來撐起裴家?”
裴頤:“陛下把睡男人當放松方式,我覺得你和陛下區别就在這。陛下心态更好一些。”
裴頌皺眉:“你怎麼這麼賢惠?我沒脾氣都要被你惹出氣來。她以前如何對你?求娶的時候把你當寶,娶回去了把你當擺設,現在又回心轉意。你倒好,不争不氣,她幹什麼你都受着。”
裴頤撓頭:“她是皇帝,我也沒辦法。我不會禍及家裡的,大姐,你放心。”
裴頌拿手指點他的頭,“家裡的事需要你操心嗎?一個公子哥,成天地操心這些幹什麼?這都是我們女人的事,你隻要過得高興就好了。你要是不想回,明日便跟着那個姓孟的一起走。有什麼事,大姐替你擔着。”
“母親當年也是看走眼了,以為三皇女會是什麼好歸宿,才默許你說什麼聯姻。不過,怎樣也比你去跟着那個傻子造反強。陛下是一個很敏銳的人,你這腦袋,玩不過她的。”
裴頤:“玩不過就不玩,不想下棋就掀桌。”
“話是這樣說。”裴頌回想當年,“我當時對陛下,心存打擊之意,怕以後鎮不住她。我故意赢了她好幾次,為了讓她對戰勝我這件事心存畏懼。她裝得很順從,但在科舉作弊案中拿到了我做手腳的證據,拉平了我們之間的位置。”
“她很聰明,保持了一個既不讓我感到威脅又讓我不把她當傻子的度。唔……這點你倆挺像的,都能裝。所以,你想做什麼便做,母親把我培養出來,可不是為了讓你和你二姐殚精竭慮、瞻前顧後地過日子。”
裴頤望着遠方的月亮,“大姐,權力對于你們來說,是什麼呢?”
“欲望,但對我來說,更多的是責任。”裴頌淡淡道,“家族養我護我,我也要同等回之。母親珠玉在前,我不奢望比母親做得更好,但裴家的鼎盛之勢不能毀在我的手上。可恨家中這代人,除了我,幾乎未有其他非庸之輩,全都被養出驕奢淫逸之性,實乃家門不幸。”
“我曾勸母親恢複從前的家規,也好治治那群窩囊廢。可母親總念着謝飛白,要我說,甯朝兩百年才出了一個謝飛白,下一個謝飛白也不會出在裴家。門閥惡俗,養不出靈氣,謝飛白終究也沒有好下場。”
裴頤低下頭,“我不喜歡權力,我厭煩提心吊膽、步步為營的生活。”
他想回家。
裴頌歎氣:“世道如此,你若不生在裴家,不享有天生帶來的權力,你厭煩的事會比如今更麻煩。你畢竟是男子,總歸更難一些。”
倆人具沉默一會,裴頤突然開口:“大姐,世家如此不堪,又掌握了大部分權力,實在是不利于朝廷。寒門子弟衆多,出色的人絕不遜于寒門,科舉制會是新的路。天下合久必分,甯朝兩百年了,也過了鼎盛時期,不改革就隻能走向死路。”
裴頌笑了,“真是大逆不道,也難怪陛下防着裴家,你剛剛那話就夠死幾次了。”過了會,她道,“科舉制……我當然知道它好,但世家利益被侵犯,我又豈能容?死路便死路,我偏要走到底了。”
“宋南錦是一個天生的侵略者,她奪權完完全全是出于欲望。”裴頤也笑,“她也愛走死路,大姐,你們搞權謀的可真是夠有信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