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仙影,你發燒了。"黃苜宿根據以往的生活經驗,光是看着他的臉就能斷定他的病,“而且還燒得不輕。”
可無論經驗多豐富,還是離不開體溫計,把人安排好睡覺點之後,她就打熱水。
張仙影依舊睡房間的小沙發上,森林綠,像睡在草地裡,被子也依舊蓋着珊瑚絨,被單也依舊是那片淡黃色,很熟悉,應該很好睡,但他隻覺得天旋地轉,胃也跟着疼起來,根本沒有睡意。
黃苜宿蹲在他身邊,毫不客氣扒開他的西裝,解開他襯衣的扣子,雪白的鎖骨因為高燒變得粉白,脖子上的靜脈也格外青綠,還有細細的汗珠巧妙連成一排,在他的骨頭上串成了一粒粒透明珍珠裝飾鍊,可最後卻被黃苜宿拿來熱毛巾給一巴掌抹淨,毛巾後又搭在張仙影的腦門上。
黃苜宿揚高體溫計,“39度5,天菩薩,你看見你太奶沒?”
在一堆化妝品的筐子中翻翻找找,一會,她就找出兩盒退燒藥,一盒是布洛芬緩釋膠囊,一盒是對乙酰氨基酚緩釋片,該吃哪一個好呢?黃姐十分糾結,卻又突然想起些什麼。
“你有胃病對哦,你得吃對乙。”
布洛芬适合多處炎症,肝髒不好,但禁止空腹,而對乙則适合腸胃不好,腎髒不好的慢性疼痛。
給張仙影喂完藥後,黃苜宿也準備睡覺了,但不經意間的對視,跟長時間近距離的觀察,她忽然發現他的皮膚有些不一樣了,她看他有散光似的,那白淨如瓷器的皮膚忽然在這一刻有了裂痕,就好像紋路上再加一層紋路,特别是鼻翼和嘴角的地方,嚴重卡粉,還有,那總是淡淡帶着冷感的瞳孔,是深灰色的。
“你畫妝了啊!”
因為箱子丢了的緣故,張仙影口袋裡隻有一盒粉餅,他又因為在韓國長期化妝的習慣,即便現在回了中國,出門也必帶妝容,雖然很淡,但時間一長,難免底妝斑駁,再加上高燒,隐形眼鏡在眼球裡變成脆殼,眼白一點點蔓延出血紅的絲帶。
他的眼神更加冷漠了,後續直接閉眼回答,“昂,有什麼奇怪嗎?男性不能化妝?”
黃苜宿沒有作聲。
他接着說:“果然是小縣城,竟然還歧視男人化妝,我勸你眼界開放一些,明明自己也染着雞毛頭就不要……啊啊啊喂!你輕點!我散光都要被你揉高了!”
冰冰涼涼的棉片落在張仙影眼眶一秒又迅速移上眉骨,他迷迷糊糊看見黃苜宿笑顔燦爛說:“不奇怪呀!就是有點麻煩,我還要幫你卸妝,不過,我很貼心吧寶寶!”
隻是被喊了一聲寶寶,他就僵住了遲遲不敢接話,他半眯着眼盯着她,因為離得太近,看不見她所有的五官,隻能被她腦袋最耀眼的火焰發色吸引着,隻能仔細感受着她的手從額頭滑向山根,再是人中,再向下巴,耳側,嘴角,她溫暖的手指尖,哪怕上一刻皮膚被冰冷的化妝水刺激着,下一秒就能被她重新哄回安甯。
“啊哦,卸妝順序是不是反了,應該先給你取美瞳的。”
觸摸眼睛是個特别私密的事情,這比鼻子,耳朵都要小心翼翼,且眼睛是有獨立自主意識的,它可以自動對靠近的人選擇打開或者關閉。
“弟弟,你也太不會照顧自己了,發燒了是不能帶美瞳的。”
“取了不就行了。”張仙影選擇關閉,他撐起身體,下意識直接拿手指抓眼睛,又迅速反應他手指太髒,起碼用手指前要消消毒,他仰頭問,“有沒有免洗……”
免洗洗手液還沒來得及講出口,黃苜宿早已經拿起她的隐形盒子裡的鑷子,手和工具都帶着一股酒精味,然後她的單膝跪上了沙發,她毫不猶豫把他壓倒在沙發靠背上,一手點起他的下巴,另外一隻手已經摸上他的眼眶,強迫張仙影打開,邊摘邊說:“洗潔精有,免洗洗手液沒有,你不要太講究,我已經用消毒棉片把我的手和鑷子通通消毒了兩回,放心,我也是帶美瞳的老手,一年四季365天沒有一天不戴的,絕對絕對不會戳到你,隻要你安分守己!”
黃苜宿的動作不僅輕柔,她身上還有特别好聞的氣味,說不出來具體的,也不像花,到底是什麼味道,被她控制住眼睛,鼻子沒法湊過去,張仙影隻能拱拱鼻子。
好像老裙子的味道,是那種絲綢的,非要說像什麼,就像大米,長年存放在櫃子裡,但并沒有發黴的碳水味。
肖青松有一條那樣氣味的裙子,在回憶中,是青綠色,帶了點荷葉圖案,吊帶連體裙,内層是雪白的不透紗,非常收腰,女人穿起來總有一種青蛇的姿态,那時張仙影特别小,他常常覺得媽媽好修長,好高大。
可是某天,那青蛇變泥鳅,甚至比泥鳅還要瘋狂,一點也不安分守己呆在泥土裡,而是在床上扭得花枝亂顫,那個豎起古銅色身體的男人不是爸爸,在他的記憶裡是一個很陌生的男人,甚至回憶起這段往事,他記不清那男人的五官,他隻記得他的見識又長一層,他不喜歡這種事情,但又不知道如何發洩,他就隻能躲在另外一個房間的櫃子裡狂啃難嚼的牛肉幹,直到門牙脫落,不過那是他的換牙時期,牙齒也早就該脫了。
太酸了,這種回憶,而此刻聞見熟悉裙子味道的張仙影也控制不住牙齒重新酸痛,是前幾天受傷的傷口。
好想找個東西,有韌勁的咬一咬,可他被她壓制住了,他能去哪裡找東西,要像狗一樣咬對方嗎?就就真的是畜牲了,張仙影幹不出這種事。
但是,很突然!他緊緊摟住她,把臉深深埋在她的腹部,毛茸茸的家居服上,瞳孔因為發炎澀澀推了幾坨眼淚出來被毛茸茸瞬間稀釋幹透,那狠狠的磨牙聲也被毛茸茸擋住了一半從而降低尴尬,之前的身體病态敵不過精神上的變态,張仙影此刻完全就像藥到病除或者根本沒有生病一樣。
“…”而黃苜宿呢,面對突如其來的擁抱并不驚慌,但她卻故意表現驚慌,用大嗓門來遮掩還有另外一半的磨牙聲。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弟弟你幹嘛,非禮還是□□,你要不打劫呗,我還是有一點點積蓄的,雖然要存着給狗狗看病,但狗狗哪有我自己重要啊哈哈,啊啊啊啊,松開我,長得帥也不能瞎搞,你要是有病怎麼辦,我不是那麼随便的人,我就知道帶男人回家會有這麼一出戲,啊啊啊,哈哈哈。”
演不下去了,還是回歸正經吧,黃苜宿拍拍他的背,“怎麼了,有什麼不開心的,可以跟我說,我不收費。”
“…”本來被氣味勾起的傷感剛剛被黃姐那一通做作言論給瞬間擊破,張仙影隻覺得抱着的女人有神經病,他推開她,“你少管。”
重新縮進被子裡的他被黃苜宿拽了腦袋頂上的毛,“張仙影你有沒有良心,你離家出走無家可歸是我收留了你,你現在睡覺的床是我半年前買的新沙發,我自己都沒坐這沙發幾回,還有你吃下去的藥,你的眼睛等等,甚至剛才被你吃豆腐我都沒有報警,你現在用這種态度對我?信不信我鐵石心腸,馬上把你扔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