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苜宿出門上班前會蹲在沙發邊看一會張仙影,這人長得是真漂亮,雖然她從來沒有見過他所說的韓國公司的真面目,但她就是相信他确實在那韓國公司呆了一陣,因為這張臉會說話,這些五官根本不像是天生就長這樣的,太像畫家畫出來的,女娲細細雕刻的。
黃苜宿忍不住上手摸,但也保持着分寸,隻碰鼻尖,她忽然想到了一個奇奇怪怪的比喻,像她的假牛子,□□彈彈,還像真牛子一般敏感,隻是這麼碰上,他就睜大眼睛:“幹嘛。”
醒得太突然,讓黃苜宿猝不及防,她一時結巴:“呃,就,我跟你打個招呼嘛,我要去上班了,早飯的話,給你零錢,你去對面馬路的粉店吃一口,那兒的粉巨好吃,我從小吃到大的,對了,一定要加一點麻辣鮮!”
她告訴完他吃法,她就真的離開了,比風還快,屋子裡涼飕飕,張仙影睡不着了,起床,盯着卡桌上一張皺巴的十塊錢和五個硬币愣了會神,他并不是嫌錢髒或者少,而是覺得這一切像做夢,不真實,怎麼一覺起來就有人陪着講話,還有人囑咐他早飯吃什麼,他又望去窗外,雖然昨天夜裡下雪了,但南方是存不住雪的,屋頂還是原本的屋頂,地面還是那個地面,太陽暖洋洋,空氣中依舊飄着濃烈的凜冽香氣。
張仙影喜歡這個氣味,人一開心,就胃口好,他終于不用再吃韓國的口味了,不是甜膩膩就是苦兮兮的粉面。
順着黃苜宿的介紹,粉店特别好找,這附近隻有一家,門前還有一隻小黃狗,被鐵鍊鎖着脖子,乖乖蹲好,偶爾有人路過會給它丢腸吃。
大約十平米的位置,坐滿了落星本地人,他們之間說着落星方言,張仙影身處其中像是來到了外星球,有一瞬間他又覺得韓國還行,起碼韓語他都能聽懂。
“要吃點什麼!”是個年輕的女孩主動找他搭話,她站在煮粉區域,她掌控着這家店最中心,最重要的位置。
是老闆娘嗎?張仙影猜不出。
但她一眼就看出張仙影不是落星人,才會主動用普通話跟他溝通,還笑容燦爛,嘴角彎起來的弧度在某一刻竟然有些像黃苜宿。
張仙影總能想到黃苜宿,明明才跟她分開一會。
張仙影說:“就米粉,加麻辣鮮。”
“要一碗招牌豬骨黃豆米粉對吧,麻辣鮮在桌上,自己想加多少就加多少的。”女孩比張仙影更先去幫他找座坐,“哎?店裡好像都坐滿了,這怎麼辦。”
沒等張仙影拒絕。
女孩喊來爸媽幫忙:“真是的,位置太少了,客人都沒地方坐了!媽!媽!倉庫裡還有多餘的桌子椅子嗎!爸!爸!我問你兩話呢!聽不見啊!”
女孩跑去父母身邊,拍父母兩人的腰和臀,“我親愛的母親大人和父親大人,請問倉庫裡還有多餘的桌子椅子嗎,給我倉庫鑰匙,快點。”
拿到鑰匙後,女孩興緻勃勃前去倉庫,張仙影攔住她,“不用,我打包。”
“啊。”女孩明顯失落了。
她很希望張仙影留下,因為她從沒見過這樣模樣和氣質的男人,且她熱情表達,一點也不藏着掖着,“那我能加你個聯系方式嗎!以後你有什麼想吃的,我們店能幫你送過去,不要配送費的,比在某些軟件上下單會便宜很多,加一個吧!你實在太帥了,我在落星活了二十多年還沒見過你這種類型的大帥哥!”
被誇帥的話,張仙影聽了很多,但好聽的話,沒人能免疫,且她提出的條件,免配送費,還挺誘人。
黃苜宿給的十五塊,隻夠買一碗米粉和一根油條,不夠張仙影吃,他覺得他能吃兩碗米粉,外加三個包子兩根油條,但這事不能細想,一想就卑微,沒了肖青松,他張仙影竟然過得跟乞丐沒多大,連吃個飯都吃不飽,現在因為一點蠅頭小利還得被迫交出自己的聯系方式。
當然,也因為這女孩可愛,像黃苜宿。
在付錢時,張仙影忽然覺醒,他覺得他的箱子可能再也找不回來了,而箱子裡貴重的東西也同樣的找不回來了,那索性不找了,但他得賺錢,把箱子連同箱子裡的東西換算成錢,全部還給肖青松,他不需要她養,也能活得好。
張仙影問女孩:“這附近有找工作的地方嗎?”
“你是來這打工的?”
“這附近有工作的地方?”他不想跟女孩透露太多。
女孩是個剛畢業的大學生,沒有找工作的經驗,她再次喊來爸爸媽媽,她的父母也相當熱情,立刻給張仙影指了條近路,隻不過是按照他們那一輩的人的思維,不太适合張仙影。
“這條路一直往前走,有個很大的工業園,那裡頭很多工作的,落星縣城工作不好找啊,你條件這麼好,怎麼想在這裡找工作?”
張仙影跟這家小店的孩子,父母說了句謝謝就離開了。
他其實稍有不爽,他覺得這些人分寸感都很差,問的問題太多,他一個也不想回答。
張仙影的性格放在藝術圈合适,或者做富二代,可要是放在小小縣城找工作,有他苦頭吃,且他沒有社會上的工作經驗,從學校離開後就一直在跳舞,但他又不能拿跳舞作為專業去工作,畢竟他的胯骨不同意。
具體要做什麼工作,怎麼賺錢,他很茫然,還因為不熟悉落星,他光是找工業園就花了一上午的時間,兜兜轉轉,說實話,他很煩這裡,即使是冬天,灰塵也特别大,走到這個地界,人時不時就要咳嗽幾聲,附近來來往往的全是貨車,小車幾乎看不見,相當荒涼,有幾個瞬間,讓他想起了韓國濟州島,那時候他偷摸着去那吃烤牛腸,半路被李惠延抓回公司。
李惠延常常語重心長對他說,仙兒,你如果不自己高标準要求你自己,這個世界上是不可能有人會愛你。仙兒,你在團體中是c位,你應該知道站c位需要什麼條件?一,别說話,二,别多笑,三,但别丢失微笑,四,别哭,漂亮的梨花帶雨可以,五,上廁所時别被發現,六,别閉眼,七,要像人偶一樣漂亮。
除了第二個和最後一個可以輕輕松松做到,其餘的都挺難做的,但也都被他熬了過來。
張仙影以為在落星找工作也能這麼熬的,但小縣城的工作是不看臉的,老闆還會覺得你太秀氣,吃不了苦,這跟出道當明星簡直是天差地别的存在。
那是一個大型快遞站點,張仙影走累了,停下來,站在這裡。
張仙影很有自知之明,以他現在的學曆和文化,以他現在所處的地域,是不可能有好工作輪到他的,不如就腳踏實地找個靠體力賺錢的活,但他真的高估他自己。
光是站在倉庫中,他的皮膚就開始瘙癢,眼睛也半眯着,明明什麼都沒開始做,他眼白就紅了,他靜靜看着一群群跟他差不多大的男孩子,一個個髒得不像話,幾萬個快遞揚起的灰塵在這裡形成巨大的黑色龍卷風,把他們包裹着,席卷他們的肢體逐漸變形,腿邁手折,一言不發。
還沒等老闆勸退,張仙影自己走出公司,開始找下一家。
就沒有坐辦公室之類的活嗎?他忽然覺得黃苜宿的工作不錯,安安穩穩的,風吹日曬全部沒有,主要還體面,說出去是大企業,大銀行啊,起碼比送快遞體面。
不能被女人比下去,他想他一定要找個體面或者高薪的工作。
這時候,有個肥頭大耳的男人蹲在前方廢棄的輪胎上,他左手叼着煙,右手拿着手機時不時就看一眼屏幕。
張仙影雙手插兜慢悠悠路過他,他瞬間就瞪大眼,見張仙影像見到神仙一般,下輪胎是趔趔趄趄的,最後他跟在張仙影四周打轉,觀察,笑容燦爛問,“兄弟,你是?”
張仙影才疑惑:“你是?”
“我,我,我你,我不重要!”男人結巴,“你在這是不是找工作?你這氣質,你應該來我這工作!”
張仙影:“???”
男人非常熱情,貼緊張仙影肩膀,點開手機上資料遞給他,“你看看,你看看,絕對靠譜。”
張仙影不接,隻盯着人看。
男人有些杵了,“大哥,我在這個破縣城找了很久了,一直沒有找到合适的人,今天看見你覺得特别合适,就坐着聊聊天,一個月五六千吧,如果肯努力,運氣好,萬把塊更不是問題!”
這是什麼好工作,聽起來相當輕松又有大錢賺。
可天下沒有免費午餐,天上不會掉餡餅,這些道理張仙影清楚明白,隻不過人有時候走進了死胡同是想不通的,他還是低頭看了一眼胖男人的手機屏幕。
落星文旅直播工作室,大紅大綠的廉價美工刺激着人的視覺,張仙影懶得細看,扭頭就走,他不是覺得這個事不靠譜,他是拉不下臉,他覺得他這個臉,這個身材,是放在大熒幕上的,無論那個直播間做的多麼金碧輝煌他都不要,他需要的是幾百平米大舞台的鎂光燈,是面對面的粉絲的熱情呼喊,不是小小手機屏幕上的數字數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