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鎮風沙四起，荒涼孤寂，沒有人願意來這裡，為什麼安排黃苜宿來這，她心知肚明。
在縣級銀行裡，除了她和胡宙，其他人都是關系戶，雖然黃苜宿的業務能力不錯，且在領導面前會說甜話，但她給不了領導實際好處，再加上領導不敢得罪關系戶，就隻能挑她下手，至于胡宙，他一個大堂經理，和鄉鎮所出了事的員工不是一個崗位，這個燙手山芋，自然不會落到胡宙手上。
黃苜宿倒黴，她剛進站點，就被白菜葉子砸了頭。
這是古代刑場嗎？犯了事要受這種懲罰，就在她想不通時，一個眼神怯生生的女孩湧到她身後，把她拉進櫃台，有玻璃罩子擋住人，安全感滿滿，鬧事者的音量也小了一半，也是這稍微寂靜的這幾分鐘内，女孩介紹了自己和之前發生的事情。
女孩叫小遊，是第一天安排來站點實習的實習生，據她了解，是某個客戶在沒有預約的情況下需要取款現金10萬，原站點櫃員，本應該是小遊的師父，她則按照流程詢問他取款大額現金具體的用途，此刻又是飯點，櫃員還憋着一上午的尿，她又餓又急，可客戶遲遲不作回答，還一個勁喊她趕緊把錢拿出來，櫃員解釋，雙方各讓一步，她先上個廁所，結果客戶說，你還要上廁所啊！不給我取錢你拉在□□裡！結果那櫃員一下就炸了，沖出窗口就發瘋，跟客戶毆打一塊，你他媽才拉□□裡！你全家都住你那□□裡！
小遊說：“我也是第一天來這裡，摸不準那姐的脾氣，也不知道她之前經曆了什麼，發生了什麼才會對客人這樣。”
黃苜宿：“客戶再沒理，你既然在這個崗位了，就要忍着，拿這裡的錢，吃這裡的飯，就要遵守這兒的規矩，如果誰都像她那樣拍拍屁股走人，像今天這樣，工作還不得亂套。”
工作已經亂套了，取10萬塊卻沒有結果的客戶對着玻璃門一通敲，喊黃苜宿出來。
小遊說：“黃姐，那人剛用白菜葉砸你，你還敢出來啊！”
大白菜是整顆的，确實有點重量，黃苜宿揉揉頭，順勢把頭上黑色假發套給摘了，那一頭亮色驚得小遊長長合不上下巴，還有她貼身的衣服，黃苜宿把制服外套一脫，豹紋吊帶束腹拖地不規則上衣，既性感又酷帥
小遊在黃苜宿身後追着問：“姐！姐！你這頭發也太酷了！這頭發合規嗎？這衣服也超酷！這衣服合規嗎？黃姐！黃姐！黃姐你才說拿這裡的錢就要守這的規矩，你，你你這根本不像守規矩的樣子好嘛！”
再出櫃台，小遊怕挨打，她隻能站在門邊默默支持黃苜宿，并感歎這個鄉下站點一點也不像鄉下，這裡特像網絡上的荒唐言，“制服，強制，多人辱罵，監視，命令，猜忌，紙醉金迷，金錢和人性的交織，歡迎來到b市——bank！”
“辦不辦業務啊！有沒有人啊！哪有國家單位這麼幹活的！我要投訴！我要投訴！”
“有這麼多窗口不開隻開一個！神經病啊！浪費國家資源！”
“……”
“為什麼不能取！就是你們有人把我錢偷了！我要砍死你！媽的！快！給我取錢！那是老子的錢！老子取出來還用得着跟你們這些垃圾報備！老子愛怎麼用就怎麼用！”
那客戶還在發瘋，直到黃苜宿叉着腰站在他面前。
黃苜宿此刻的模樣跟她初進站點完全不同，她一言不發，卻被客戶誤以為是另外一個客戶，“你誰啊！”
“我是被其他站點安排來的櫃員，”黃苜宿态度一變，對客戶鞠躬，“這位先生您先别生氣，有問題我們慢慢溝通，我今天一定幫您解決！”
“你？櫃員？你這一頭……紅頭發……”男人眼神色眯眯，盯着黃苜宿若隐若現的胸口不停咽口水，“你怎麼可能是櫃員，把剛才那個……那個被我砸了腦袋的，穿着制服的出來！”
黃苜宿招呼小遊出來照顧其他客戶，她則主要負責安撫這位，她各種好話說盡，她各種小贈品送盡，後來天都黑了，黃苜宿還間接救了他一命，打探出他取錢的本質是被網戀詐騙。
直到天黑，客戶笑眯眯離開站點，小遊也累得精疲力盡，“黃姐，櫃員真應該配槍，直接一槍爆頭，然後按叫号器，下一位。”
黃苜宿呵呵笑，仰着頭，脖子極端酸痛。
她後知後覺她這一身衣服和頭發在監控之下，她吓得咻一下抱頭，躲在櫃台下。
小遊問：“黃姐怎麼了？”
黃苜宿瞪大眼睛：“我什麼時候進櫃台的！”
小遊看見她躲躲藏藏外表一下就反應過來，“我，我也不知道啊！”
“希望是下班之後，但要是監控拍到了……我這個樣子…總歸是不好的。”
黃苜宿懊惱，她的美人計雖然唬住了客戶，但針對監控可是緻命一擊，銀行總部如果發現下面分行有黃苜宿這麼個‘奇形怪狀’，不符合銀行規矩的人物，一定會讓她吃不了兜着走。
黃苜宿感歎：“幹我們這行最忌諱……”
“幹我們這行最忌諱的就是幹我們這行。”小遊立刻安慰黃苜宿：“唉姐姐！頂多就是扣點錢的事吧。”
黃苜宿搖頭：“不，他們會強制我！會讓我把頭發染回黑色！”
小遊比黃苜宿還灑脫：“那你辭職呗！”
黃苜宿：“誰養我？”
小遊說：“你沒了這個工作就活不下去了？剛才我看着你咬着牙，好幾次都想發脾氣，憋得很難受吧。”她問：”姐姐，你為什麼不離開這裡做别的事呢？”
黃苜宿被問愣住了，是啊，她為什麼一定要做這行呢？可是除了這行她又能做哪行呢？她也不知道去做什麼，下意識就拿出媽媽來做擋箭牌。
“我媽不讓。”黃苜宿回憶從前，“我媽覺得呆在這，好，女孩好嫁人，特别是你有個單位，再找個有單位的男人，安安穩穩過一輩子，多好。”
“好像大人都這個想法，希望女孩子早點嫁人，特别是縣城的女孩子，我之前在網上看到一段話，特别準确，在我們這片土地上，成人禮不是按照心智成熟算的，而是按照誰撅腚生孩子算的，包子鋪前看着極年輕的小夫妻抱着幾個月大的孩子，那叫一臉涉世未深，一臉茫然，眼睛發直，孩子也是一樣，眼睛發直，但這樣的人才叫完整的人，成熟的人，而我們這樣的人叫殘缺的人。”
有點意思的話，黃苜宿笑：“你也不想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