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又把話裡的重點轉回時祁身上,字句間的情緒十分模糊,讓人無從分辨,隻是自顧自地說下去,“你這麼天真又純粹的人,很難對我們感同身受吧?真讓人羨慕……”
時祁已經從震驚中平複下來,重新用一種極認真的眼神審視洛眠,直到現在他才覺得,自己好像從未真正認識過他。
以前相處的那些點點滴滴從心頭湧現,堵得他胸口漲漲的。
于是他忽然覺得自己很可笑,自嘲地說:“當初顧璟告訴我,去十一區執行任務那天,你身上帶着信号屏蔽儀。我那時還覺得說不定隻是巧合,畢竟哪有坑人也把自己一塊坑了的道理?再後來,哪怕調查組查到這裡了,親眼看見一屋子違禁品了,我還是在心裡給你找了借口……我在想,這些說不定隻是一種特殊的愛好,因為無處施展隻能藏起來罷了。”
“……但你剛才的話是什麼意思?”
時祁毫不掩飾失望地看着洛眠,而對方錯開了他的視線。
“你剛剛是在嘲笑我太天真了,活該被你耍得團團轉?還是說我和你的身份不同,從一開始就不應該認識?”
洛眠的嘴唇動了動,卻終究沒能發出聲音。
時祁不再看他,稍微緩了一下情緒,忽然覺得……其實某種意義上,洛眠也沒說錯什麼。
他确實太過天真無知,把所有人展現出來的樣子當做他們本來的樣子,明明人都是複雜多面的,他早該清楚這一點的……是他自己沒有看清。
時祁又想,其實洛眠就算真的是個無藥可救的潛在犯,那他就接受好了,為什麼反而要一次又一次地替他找借口?
是真的不願意失去這個朋友,還是……隻是不想承認自己識人不清,不想承認自己付出了感情的一段友誼以如此不堪的下場收場?以至于非要找些理由,證明自己沒有被辜負?
時祁忽然就覺得,自己也沒剛剛說的那麼為對方考慮,不然怎麼會一絲一毫的怪異都沒有提前察覺到。
可是……可是時祁仍然忘不掉洛眠為他做過的那些事,他給自己買過的好吃的,為自己的測試結果操心上火過,為自己打抱不平過;甚至,被困十一區的時候,洛眠明明有機會把自己丢下不管,卻在大門閉合後又跑回來找自己,和自己共同迎擊異種……
這些都是洛眠僞裝的嗎?是他不同面孔中的一個嗎?他從沒有真心實意地對過我嗎?
一側的口袋有什麼東西墜了一下,時祁低下頭,忽然從自我拷問中回過神來。
像是陽光一瞬間破開迷霧,時祁恍然間,發現剛剛自己的情緒好像很不對勁。
他明明是想開導洛眠的,結果反被激怒,互相說了些奇怪的話……他怎麼會這樣?
時祁突然從模糊中抓到了一點不同尋常的尾巴,鬼使神差地,他将手伸進口袋,好像明白了這些怪異之處的來源——這枚石頭似乎具有某種不良的誘導能力。
時祁推測出了這一事實,反而緊緊握着石頭,用力感受着那股熟悉的、令人不安的氣息再度傳導而來。
明明是很難受的感覺,卻讓他反而變得更加清醒,得以順利地将這股帶着誘導性的詭異從思維中剔除,在順利找回自己的想法後,時祁緩緩開口。
“洛眠,坦白來說其實我也不知道我現在是以什麼身份來面對你的,”時祁緊盯着洛眠,視線忽然就多了種讓人無處可逃的銳利,“朋友?調查者?還是……一個無辜的受害者?”
洛眠逃避似的将頭垂下去,但聽見朋友二字時,渾身卻輕微地顫抖起來。
時祁看着幾乎陌生的洛眠,輕輕歎了口氣。
“其實我真正的問題并不是剛才談論過的那些,那些都是調查組想查明的。我真正想問的是——”
洛眠有些迷茫地擡起頭,不懂時祁想說什麼,但下一秒,他的眼眶卒然睜大,瞳孔随之猛烈震顫,緊緊盯着時祁手中的東西。
在洛眠驚愕的目光中,時祁毫無預兆地拿出了那枚渾然濃黑的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