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玉顔姑娘爽快應了。
十月很快便将水燒好端到了帳内,又備好了衣物,便和尹筱退出去了。
玉顔和丫鬟給那姑娘擦身換洗時,見了那女子的相貌,很是清麗。且不知道在江上飄了多久,身上竟然沒有半點髒臭味,倒有一股淡淡的異香,似花香,又似藥香。若自己是那位公子,定然也是願意冒着危險英雄救美的。
尹筱去洗漱的地方沖了澡,換了幹爽的衣服。
他讓十月去帳篷後的林子伐些木,二人随意地搭了個簡易的榻。
又從林中搬回一根細長的樹幹,等那玉顔替帳中女子換好衣物後,支在帳篷中間,又鋪了些衣服做成簾子,隔在兩榻之間。
“
夜色如水。
尹筱靜靜地躺在榻上,有些難以入眠。帳篷内很靜,靜得能聽見彼此翻身的聲音。
一簾之隔的那位,似乎也睡得并不安穩。他聽見她輾轉反側,即便對方已經将動作放得很輕,在這夜裡聲音也似被放大了。
距離撿到這位已經過了好幾日,她在白天終于醒了過來,距離甯遠的預測延後了幾日。
他是最先發現她醒轉的。她蘇醒之前似是夢魇,眼睛雖閉着,卻一直止不住地掉淚,呓語,伴着小聲的抽泣。不知在夢中與誰吵架,吵得還處于下風,沾了自己一臉傷心的淚。
他靠得近些試圖聽清,聲音太小,含糊不清,隻聽得“和離”二字,破碎又擲地有聲。他想這姑娘定是被郎君傷透了心。
那些珠子斷線似地從她發青的鵝蛋臉上滾落,他有些失措,忍不住伸手去擦那些珠兒,她便醒了。
像睡了很久,她睜開眼,隻一瞬又努力地閉上,似是并不想醒來。她沾着淚珠的的長睫毛随着眼皮顫呀顫,似是努力地克制着平靜下來,等那眼皮不再發抖,最後一滴珍珠大的淚沿着她蒼白的臉龐掉下來,她閉上眼眼睛竟笑了,嘴角彎彎,有兩個淺淺的梨渦。
“竟然還活着麼?”聲音涼薄又自嘲。
不知是因那女子沒什麼求生意志,還是她哭得這樣狼狽,還是其他。她明明哭得毫無美感。那滴淚,卻切切實實滾進了他心裡,明明是已經是春末夏初,竟然也涼得他如臘月飲冰。
她白日裡倒是沒說幾句話。
十月與她講江邊撿人經過,她隻是靜靜聽着,不知在想些什麼。
十月問她,“姑娘姓什名什,可記得家鄉何處,家中有何人,我們可以幫你遞信給家人。”
她坐在榻上,端着手裡那碗白水,發了很久呆,沉默到十月内心都開始感歎真可憐,竟然是個啞巴時終于開了口,“沒有了,沒有故鄉可歸。”
被一衆人圍着問長問短的關心,她看向衆人,嘴角微彎,極力扯出一個歡容來,似笑非笑,輕輕道了一句“謝過各位。”
那雙清亮的眸子明明如兩汪清泉,映得他的影子清清楚楚的,卻又空空,如無物。
尹筱看着那黑亮但無光濕漉漉的雙眼,聽她說出這麼一句時,心中也空了一拍。他的心似被蜜蜂蟄了一下,又麻又痛。
她說得這樣輕,像在說今天陽光很好,卻像抽了在場的人好幾個巴掌。
幾人沉默了片刻。尹筱開口,“打完仗了。”可以回家了,可以重新開始,每個人。
她卻不再應聲,複趟下去,轉身背對幾人,掖高被子遮了大半邊臉。
幾人便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