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過藥師琉璃佛,柳扶月起身把香油錢交給他,笑道:“小師傅,上一次我忘了問,你的法号可以告訴我嗎?”
沙彌低眉笑道:“阿彌陀佛,當然可以。檀越喚小僧招提即可。”
“招提僧?”好像很耳熟……
招提僧應聲道:“吾記得檀越,上次來是好幾年之前的事了吧?”
柳扶月笑道:“是啊,招提僧你記性不差。”
見昔日故人不在她身邊,招提也不多問,隻道:“檀越這次可要在寺内過夜?吾為二位準備禅房。”
柳扶月一怔,輕聲道:“不必,我們大概今日就下山,不會久留,就不麻煩小師傅了。”
史箐箐剛從蒲團上起來,上了香走過來:“扶月,在說什麼呢?”
“沒什麼,箐箐姐,你怎麼拜了那麼久?”
“你病才好,吾當然是為你祈福,希望藥師琉璃佛能保佑你不要再生病,走,出去休息吧。”
招提僧便道:“二位檀越稍後有事再找小僧,小僧現在就不打擾了。”
兩人離開正殿,就在小路上的石桌邊休息,柳扶月有點懷念:“箐箐姐,你說巧不巧?當日我和神秘客隻是聽說這裡有座寺廟便貿然前來拜佛許願,誰料剛許完,我們就在山頂上遇到了劍藏玄,他一聽說你的事,急匆匆便下山去幫你,這算不算是許出去的願望立馬就完成了?”
史箐箐隻盤着手裡的佛珠,斂眉笑道:“吾是該謝他,多虧了他找來花風雲,獨眼龍的眼睛才能複明。”
“你怨他嗎?”
“誰?”
“金太極,或者獨眼龍?我聽說金太極被萬俟焉收為徒弟,他的病也已經快好了,你難道不想與他夫妻團聚嗎?”
“哈哈哈……扶月,吾從來都不恨任何人。金太極與吾夫妻情義已絕,家不成家,何來團聚?阿彌陀佛,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她低頭念起經來,柳扶月笑了笑,看向遠處廣闊的天地,一片青山綠水,雲海渺渺,不禁恍惚道:“那些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啊……”
她的人生太短,近乎十年的時光,已占去她人生的三分之一,那麼短,又那麼長。孩子還沒長大,有關故人的記憶已經漸漸消退,記不清晰了。
日日登樓,一日換一番春色,者似卷如流春日,誰道遲遲?一片野風吹草,草背白煙飛。頹牆左側,小桃放了,沒個人知。
徘徊花下,分明記得,三五年時。是何人。挑将竹淚,黏上空枝。請試低頭,影兒憔悴浸春池。此間深處,是伊歸路,莫惹相思。
故地重遊,怎能不思故人?
史箐箐擡頭,見她仿佛下一刻便要登仙羽化一般,不禁趕忙拉住她,問道:”你在想什麼?”
柳扶月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她回頭一笑:“箐箐姐,茅山寺上還有一截山呢,我還想上去看看。”
“山上路難行,要吾陪你嗎?”
“不用,我一個人去就好。”她笑笑。
史箐箐斷然拒絕,柳扶月生這次病可把她吓得不行,不容她再任性了:“不行,吾不放心。”
柳扶月道:“讓侍衛跟着,放心吧!”
“诶……”
說罷,她不聽史箐箐再說什麼,一扭頭便往山上的路去,侍衛被她吩咐不許太接近,于是隻保持着能看到她的距離不遠不近的跟着。
往山頂的路沒有修,還是由行人踩出來的泥土小路,上一次爬,還是神秘客帶着她上來的,這次自己爬,驚心動魄了很多。
好不容易爬上去了,也弄得自己渾身髒兮兮的。
山頂的風景比山下更好,柳扶月吹着冷風,隻覺得這裡的雲快要凝結成霧了。
遠處白茫茫一片,什麼也看不見,隻能看到自己附近十幾米距離的東西。
也看不到什麼花,隻有那一棵高大崎岖的松樹始終屹立不倒。
柳扶月閉上眼睛,孤獨便如附骨之蛆般冒了出來。
她好像有很多東西想不明白,但是真正要去想的時候,腦子裡又什麼都沒有。
心裡空蕩蕩的,像破了個大洞似的,每當有風吹過,邊緣便會刺痛。誰也沒辦法填補這份空缺,随着時間的流逝,這個大洞被腐蝕的越來越大,越來越大,遲早有一天,這個洞會把她吞沒。
霧越來越大了,柳扶月看不清方向,虛虛往前探步,忽然聽道一個男人的聲音說道:“姑娘莫再向前,你走錯方向了。”
侍衛也看不清路,趴在地上爬着找她,到她身邊幾個人圍着圍她一圈:“夫人,現在霧氣太大,山路不好走,不安全,您現在下山嗎?您挑個順眼的背您下去。”
柳扶月對自家侍衛笑笑,揚聲道:“敢問是哪位高人在此,前輩好心出言提醒,何不現身一見?”
“霧太大,山上很不安全,吾在青松枝上逍遙自在,不見人。姑娘你下山要緊,再不走,傍晚時就什麼也看不見了。”
“可否請問前輩名号呢?”
“功遂身退,天之道也。姑娘何必糾結姓名?”
他這樣講,柳扶月便不知道怎樣接話了,想了想,她把腕上一條朱砂手钏褪下來放在了樹下,說道:”前輩不願現身,也許是我們無緣,既然如此,這條手钏便當做我的謝禮好了,告辭,請。”
伏在地上的侍衛給她指明方向,帶她下山,衆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濃霧之中。等他們都離開了之後,一個白色的,幾乎和霧氣融在一起的身影才從樹上下來,彎腰撿起了地上的朱砂手钏。隻見這條手钏上,朱砂被坐成一個個飽滿圓潤的福袋形狀,滿滿穿了一條,中間的紅色隔珠是赤砂石,用黃金的隔片作為裝飾,紅色繩結也打得細緻繁複。是一眼就能看出的好東西。
“也罷,便當做日行一善的報酬了。”那人笑了笑,随手将手钏塞進了袖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