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轉移話題而拉着人走出院門之後，面對着眼前一片郁郁蔥蔥的林木，臨淵似乎剛剛想起來——她才是需要被帶路的那個。

她輕咳一聲，适時松開了手，轉頭看向金鵬。

夜叉少年會意，默默走在了前面帶路，他的步伐不快，臨淵很輕松就能跟上，甚至還有餘裕欣賞一下少見的林間風景。

草葉枝木在陽光下悠然舒展，在微風中互相摩擦着發出柔和的沙沙聲，平和而又安甯，讓人不知不覺就放松了下來。

但好像……有哪裡不太對勁。

從高空掠過的鷹隼長鳴，聲音清遠尖脆，讓少年腳步微頓，這一頓，也讓臨淵從思索中回過了神。

啊，她恍然大悟，好像、大概、或許——有點太安靜了？

但怎麼說呢，雖然這麼說或許、大概、好像太遲了。

臨淵其實自認為自己……并不是那麼擅長開啟話題的人。

脫離了特定環境後，該怎麼和才熟悉起來沒多久的朋友相處，她這輩子可謂是相當缺乏類似經驗。

尤其是在另一個人不善言辭的情況下。

難不成……這就是玉兆論壇裡所說的……見光死？

臨淵手指繞着發帶，捏住上面的紅珊瑚珠反複揉撚，盯着夜叉少年的背影看了半晌，最後還是決定順其自然。

不管這麼想，現在才開口找話題聊天也太奇怪了，她這麼說服自己。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在她移開視線後，金鵬的肩膀好像不太明顯放松了些。

直到樹影漸疏，一片石木建築群映入眼簾，夜叉少年悶了半天，終于說出了一句——“這是帝君大人和歸終大人庇護之地，名為歸離集。”

臨淵等了又等，終于察覺到，這大概就是夜叉少年對這片人類聚居地的所有介紹了。

而且多半是為了回應她最開始随口扯的那句“介紹介紹當地的風土人情”。

看得出來确實是不怎麼會和人打交道的類型啊，室友。

進入集市之後，夜叉少年隻是随意交代了幾句讓她不要走得太遠，見臨淵點頭答應，轉瞬便隐進了暗處。

确認金鵬的氣息扔在感知範圍内，臨淵也不着急到處跑，而是蹲在一處賣蔬果的小攤旁邊，笑眯眯地和攤主東拉西扯。

“你可算來對咯，歸離集啊，已經算是附近最安穩的地界了，”攤主搖着蒲扇，神情慨歎，“多虧了塵神和岩神、以及一衆仙人的庇佑，你看北方那邊，那風暴前不久才散去，之前接天連地的，讓人都不敢靠近。”

風暴、塵神、岩神……臨淵對這些名号一無所知，但這并不妨礙她露出認真傾聽的神情，再恰到好處地表達些許疑惑和好奇。

大多數時候，隻要這麼做就足夠了。

“最近才有了從那邊過來的人，聽說有了新的神明，已經準備遷去其他地方了，你也是從那邊過來的嗎？……羅浮？沒聽過沒聽過，但像是歸離集這邊會起的名字。”

攤主以為她來自偏僻村落，見她聽得認真，便十分熱心地向她介紹起歸離集的情況。雖然隻是粗略地講了大概，也讓臨淵聽得津津有味，構築起了對這片土地的基本認識。

再結合她一路的見聞，這裡的田地、道路、房屋、市集……雖然都已經有了成型的規模，但怎麼看也就隻是處于初級文明階段而已。

當然，這也僅限于人類社會而言。

魔神、仙人、夜叉……這些又是另一回事了。

“真是奇怪，按理說擁有這種力量體系的星球，就算要遵守不得幹擾文明進程的法案，也會被記錄在‘公司’的資料庫裡才對，”臨淵看了一眼魈之前離開的方向，抵着唇角沉思，“位置過于偏僻？還是說已經脫離了公司和聯盟的探測範圍？”

前者還好，那她還有可能靠着星槎羅盤回到記錄探測過的星域，要是後者……那她隻能寄希望于龍祖和帝弓司命保佑了。

雲騎軍不一定能通過次元撲滿造成的空間震蕩鎖定她的位置，但任何一個有點星際常識的人都知道，想靠着一艘星槎在不熟悉的星域中找路？

那就做好這輩子都要在宇宙中漂流的準備吧。

而對持明來說，或許是更漫長的生生世世，隻能看有沒有路過的飛船把她撿回去——但狐人有以星槎為棺的傳統，與仙舟有往來的組織一般都會對失去動力、單獨在宇宙中漂流的仙舟星槎保持幾分敬意，不會随意接近……還得是不清楚這個習俗的種族或組織才行。

不，那種的話已經可以大緻歸于宇宙海盜或者軍團、步離人或者其他豐饒民了，比起救人，更有可能給她的星槎來上一下，為宇宙增添一些碎片垃圾。

這還是往遠處想，往近處想……她的星槎都不在自己手上呢。

希望渺茫啊，臨淵沉沉歎了口氣。

蔬果攤的攤主是個須發皆白的老人家，見她如此苦惱，笑呵呵地從攤子上撿了個日落果塞進她手裡：“小姑娘，别歎氣，等你活到我這個年紀就明白啦，沒有什麼坎是過不去的！”

小姑娘……啊呀，是在仙舟上不太能輕易聽到的詞呢。

但臨淵沒有否認，隻是笑着謝過攤主，然後拍拍衣角站起身，側頭看向不知何時站到了她身後的灰發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