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微側過頭:“你不喜歡這個樣子?”
“怎麼會呢?”臨淵的目光從街道上的背景闆行人身上掃過,又看了眼台上的名伶,嘴角的笑容不變,“也實在是難為大人您……從我的記憶裡找到他了。”
她回轉視線,再次落到男孩臉上,眼神柔軟:“奇怪,我還以為我記不清了。”
宣夜大街上的景象漸漸融進四周不知何時漫出的霧氣中,在那些人本就模糊不清的面容上更添幾分朦胧。
除開她自己不提,這片世界裡,唯有眼前這個男孩的面容鮮活生動……雖然因為五官過于清晰,也讓那種令人不适的違和感更加明顯就是了。
就臨淵所知的魔神名号,相關的前綴都與自身所掌握的權能有關。而相較于岩、塵、玉這些有着更加實質代指物,或者龍卷、漩渦這種容易理解對應元素的稱呼,「夢」就顯得虛無缥缈的多。
夢之魔神。
臨淵到現在仍未知道也并不怎麼想知道這一位的名字,但她向來善于審時度勢,至少在察覺到某些事情之後,連不敬的稱呼也在心中收了起來。
夢在某種意義上對于持明來說确實是難得且新奇的,通常在不自覺進行回憶或是頻繁做夢的時候,也往往象征着持明的這一世的生命快要抵達到了盡頭。
曾有人說,持明蛻生時的記憶都會被波月古海吞沒,而後古海又會通過這些記憶與曾經主人之間存在的隐秘聯系,通過夢境呼喚應當歸來休憩的遊子。
臨淵這一世也不過才二百餘歲,在持明族中說是剛成年不久也不為過,更何況……她已經很久沒有等待過古海的臨召了。
“其實我也很好奇,您在我昏迷的時候都做了什麼?”臨淵仍舊撐着臉頰,這個動作讓她看起來有些天真,似乎毫無防備。
在地牢中的那幾次短暫相處、至少是清醒後短暫的相處中,她并未察覺到夢之魔神對她做出什麼異常之舉。
那些看起來和實際上确實都很變.态的動手動腳不算。
但在那之前呢?
她昏迷的那半年,金鵬曾說夢之魔神來看過她幾次,不是殺戮,也不是玩.弄夢境,僅僅隻是……來看她?
金鵬也不知道确切的緣由,隻是陳述經過,但臨淵暗中不由得提起了警惕。
就連昏迷那麼久的原因,說不定也要再打一個問号。
無夢之人,夢之魔神曾這麼評價她,可後來又說,她的夢境零落在血肉之中,并以此控制了她的行動。
那種慢慢紮進骨血,如同樹根蔓延吸食養分般的控制方式,讓臨淵記憶猶深。
實在是太過相像了。
和建木在身體中紮根時的感覺一模一樣,而魔神的操縱如此輕易,隻憑她當初咬下的那一口應該是做不到的。
魔神再次将手伸了過來,隻是這次按在了她的唇邊。
“可憐的孩子,”他,或者她用回了那種柔滑的詠歎語調,“你已經忘記了嗎?你那麼虛弱……那麼渴求鮮血和力量的模樣。”
黑暗吞沒了仙舟上的熟悉場景,臨淵聞到了血腥與腐爛的氣息。
或許是在夢境中的緣故,視線還是清晰的,隻是不遠處架在山壁上的火把光線依舊如當初看見的那樣朦胧。
這一處場景也是從她的記憶裡提取構建的。
座椅倏然消失,臨淵跌坐在柔軟的幹草上,牽動鎖骨間的細鍊簌簌作響。
膚色蒼白,衣裙漆黑的女人雙目與她近在咫尺,但臨淵卻看不清她的眸色,隻依稀感覺到對方在笑。
腦海中的一角迷霧倏然散開。
她想起來了。
醒來時以為是過于饑餓而忽略掉的細節。
她的齒間銜着冰冷卻柔軟的感觸,淌入喉中的液體也同樣是冷的,腥味充斥着口腔,令人作嘔,卻又忍不住貪婪吞咽。
比起味道,身體内蠢蠢欲動的灼熱和饑餓能被這股冷意平息才是更重要的事情。
臨淵恍神中加大了咬合的力度,女人仍然在笑,然後側頭看着她,嘴唇張合,吐出聲線甜膩的字詞。
她聽不清女人說了什麼,或許是因為頭腦尚且昏沉,植入身體内的聯覺信标沒能發揮作用,又或許是因為身體長期缺乏養分,有某些東西正要脫離掌控,不得不将殘餘的理智分去壓制。
“不聽話的壞孩子,要被懲罰才行——”她終于聽清了這對她而言本該陌生的語言,隻是在那之前,臨淵就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麼。
她猛然松口,摸到腕間的細鍊,一把扯下,将末端的尖錐刺進了自己的肩膀!
疼痛的刺激加速了清醒進程,但下一秒,尖銳的刺痛被外力更深地送進鎖骨下方,穿透血肉,又在女人惡意的牽拉下摩擦出冰涼與灼熱相交的感觸。
臨淵的下巴被擡起,腦袋撞在石壁上時甚至感覺不到痛。對方仔細地端詳她,像是看到了合心意的寵物或者物件一般心滿意足地輕笑。
臨淵指尖下意識結了印記,但水刃從女人的身體中穿過,隻在地上留下了一道道痕迹。
她的思緒還在迷茫與混亂中徘徊,女人這時卻很寬容似的,用尚帶血腥味的手掌輕輕摸了摸她的臉頰。
“不要讓我失望呀……”
另一邊的鎖骨也被尖錐穿透,末端被随手按進了石壁中,也許是超出了忍受範圍的緣故,在臨淵身體無力下滑的時候,連鎖鍊摩擦的疼痛都變得遲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