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十二月海風更冷的,是雲落剛才那句話,頓時把楚之甯又拉入了被她短暫遺忘的簍子裡。
對,她親手捅的簍子。
她不敢看,猶豫又猶豫,破罐子破摔接過手機,點擊播放。
那是一段來自舞台側方的錄像視頻,看錄制人站的位置,應該就在一衆領導席旁邊,最左邊隐約有半個專門負責領導席學生會成員的後腦勺。
畫面裡播放的是演講的上一個節目,舞台劇。
據說這出劇是榆蘇電視台台長在大學時自己導演的第一出戲,當時劇社成員為了找到當年的劇本,廢了不少功夫。
進度條已經走到舞台劇謝幕那裡,燈光熄滅,台上有學生飛速地清場。
楚之甯緊張地咽了咽口水,明知一會兒場面有多炸裂,她還是忍不住全身顫抖,連忙又掰了一塊巧克力在嘴裡含着,化開的能量勉強支撐她不會因為心悸當場暈倒。
雲落說得沒錯,她膽子的确太小了,幹都幹了,事後還這麼慫。
主持人上台,串場詞流暢過渡自然。
随着二位主持人下台,現場陷入一片黑暗,楚之甯跟着眼前一黑,這比淩遲處死沒什麼兩樣啊!
耳邊傳來輕笑,明知是雲落在嘲笑她,她卻已經無暇顧及,眼睛緊緊盯着屏幕,等待第一刀像自己劃來。
她以為很漫長,其實隻暗下來不到五秒鐘,随後,一個人走上講台,聚光燈按照多少次彩排那樣來了一次完美的追随。
?
??
???
她眼花了?
怎麼會有人上台?
視頻裡傳來一聲很輕的:我艹這他媽,随後迅速消音。
因為心虛又緊張,所以楚之甯很輕易地辨認出來這句髒話來自自己導員。
她滿腔疑問,懸着的心卻漸漸放了下來,繼續看視頻。
拍攝者也适時拉大鏡頭,高清攝像頭下代替她上台演講的人也被清晰地拍攝出來,楚之甯震驚地瞪大眼睛,這不是下午剛給她畫過妝的夏冉冉嗎?她怎麼會替自己上台?
她擡眼看着雲落。
後者拄着太陽穴,挑眉示意,“繼續看。”
她繼續看。
講台對面有一個很大的提詞器,夏冉冉雖然全程看着提詞器,但感情非常充沛,講到英雄如何勇鬥歹徒,如何跟廣大人民群衆一起制服歹徒時,還低頭輕聲抽噎。
觀衆席也傳來哭泣的聲音。
楚之甯自認不如。
一篇東拼西湊根正苗紅的演講稿被夏冉冉發出最後一絲餘熱,在她喊出那句:我永遠為他驕傲時,也是整場演講的尾聲,全場寂靜,随後爆發出轟鳴般的掌聲,連領導席的領導們全都起立鼓掌,久久不息。
拍攝者很輕的說了一句牛逼啊夏姐。
夏冉冉準确地捉到手機鏡頭,飽含熱淚的雙眸極其不引人注意地沖鏡頭露出一抹勝利的狡黠。
視頻結束。
楚之甯呆了半晌,她完全沒想到事情會這麼發展,一時語塞,良久才緩緩轉頭看着雲落。
“是你讓她幫忙的嗎?”楚之甯半天隻想出這句問出口。
雲落:“不是我,是田螺姑娘。”
“好,那謝謝夏冉冉和田螺姑娘。”楚之甯說,“這回這個簍子總算小了點,我要怎麼謝她比較好?你有她聯系方式嗎?”
“你要不考慮一下,”雲落說,“先謝我?”
月光如銀,鋪灑在海面上猶如鑲嵌了數不清道不盡的細鑽,那海平面變成了一條深藍色的綢緞,被風吹皺,綢緞上點綴的鑽光,跟随着起起伏伏,映出銀蟾倒影。
歌手在唱着90年代華語情歌,有來散步的人陸陸續續往周圍靠攏,調酒攤老闆很有眼色地招呼生意。
楚之甯被他眼尾眉梢勾得晃了神,剛想開口,衛衣口袋裡的手機開始震動,這玩意估計震動一路才消停片刻,隻是剛才她神經過于緊繃完全沒注意到。
導員打來的,在此之前他已經打了至少六七個語音電話。
看時間那時她還在路上,也是夏冉冉上台表演的時候。
“接下來還要我教你嗎?”雲落問。
“可以給點提示嗎?”
雲落伸出手食指,在楚之甯反應之前點下接聽鍵,同一時刻,他殷唇微啟,口型吐出一個字:哭。
吹拂來的海風把話筒裡導員憤怒又驚慌的聲音準确吹到楚之甯耳朵裡。
“楚之甯!你到底在搞什麼!”
“你人在哪?你最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你以為88周年是兒戲嗎?榆蘇電視台台長都來了,你以為你在做幼兒園文藝彙演嗎說不上就不上了!!!!你們這群學生平時在論壇找人替課就算了,演講還有替的???”
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