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光盈依言走上前,雛焘則輕輕擁住戚光盈。
鲛人體溫通常要比人族低不少,暴雨淋過,更覺涼意徹骨,但懷中戚光盈血管紅光熾熱,暖得好似神文海底幾百年才噴薄一次的火山,海水都随之沸騰。
被老師擁住那一刻,内力也綿綿不斷地傳來,幫忙愈合戚光盈前段時間被追雲熹劍氣擊傷,還未痊愈的内損。
戚光盈先一怔,想推開,但手搭在老師肩上又停下來,隻好任憑雛焘把他抱得緊緊的。
他一向對旁人的善意相當珍視,不會輕易駁回。
“真溫暖。”雛焘感慨一聲,聲音極盡溫柔,突然問道,“你信得過戚束月嗎。”
戚光盈微愣半晌,不知他為何這麼問。
思忖一會兒,戚光盈道:“我不嫉恨兄長。他從小過得比我苦,當了人皇顧慮的也更多。我确實怕他……也很愛他。小時候父母吵架在我身上撒氣,總是他挺身而出護着我,還寬慰我:如果父皇母後不要我了,他就帶着我離開兕方城。當時他說自己太小了,所以隻能先做小乞丐讨飯給我吃,但長大後可以去做苦力,去酒樓當學徒。隻要他沒死,我就不會挨餓。”
“真感人,可就算你沒正面回答我的疑問,我也聽得出你并不信他。”
“我怕我對他仍有這份依存,他卻早就不那麼想了。”戚光盈一頓,道,“母親剛死,他就把我趕出兕方城,聽說我當時走的很不體面。相依為命的情分斷了,我很傷心。”
“你沒忘記戚束月對你的承諾,但童言無忌,他是忘得幹幹淨淨了。天子無情,你父母不就是最好的例子麼。”
“隻要我不忘,那就一直做數。”
雛焘聞言,幽然一聲歎道:“怕他就别對他言聽計從了,我是為你好。”
“有人想殺我們。”戚光盈開口道,“我打聽過這三年來的事,才知父皇母後都是死于非命,那我不能放任他一個人面對。”
“你父兄雖是人皇血脈,奈何得位不正,看不順眼的人多了。我可不關心他們的死活,我隻關心你。”雛焘說道。
此言一出,戚光盈立馬擡頭,目光如炬,追問:“在老師眼裡誰當人皇都無所謂,是麼。”
“你似乎對你那支離破碎的家,一直抱有不切實際的希望。”雛焘道,“誰當人皇對我都無所謂。我是讨厭德不配位的人。也罷,等我忙完這海族的事,之後就能一直陪着你。有我在你别怕。誰能在我的眼皮子下殺你呢。”
聞言,戚光盈掙開雛焘的擁懷,臉上似乎又是平日的冷若冰霜,道:“從我拜師你的那天起,就沒打算再讓你保護。”
“說不定以後輪到你保護我呢。”雛焘輕笑一聲,也不覺惱火,道,“你怕戚束月,戚束月怕我,我怕你。世間一物降一物,果然誰也不欠誰。”還未說完,他眉頭一凝,道:“嗯?”
“怎麼了?”
雛焘扶着額頭,無奈道:“沒事。我那點小伎倆被人識破了……不要管了,我們繼續說吧。你還有什麼事要問?”
“我沒有要問的了。”話音剛落,兩人之間的劍拔弩張似乎也逐漸散去,戚光盈微低頭,輕聲問道: “不對,還有一件事……什麼小伎倆?”
“你怎麼關心起來我的閑事了?”
“我七歲就跟你學劍。你明明劍法正統,卻總愛使反手劍。說是喜歡出其不意,攻其不備。你精通此道,我當然好奇是誰能把你的伎倆看破。”
雛焘的狐狸眼笑起來甚是妩媚,道:“我不敢偷襲聖太後她老人家。事實上我這次來是有要事與母親商議,但牽挂你更多些,于是就用從一位丹士那學來的術法,随便捏了個幻影去見她,結果被發現了。”
戚光盈挑了挑眉,道:“拿幻影應付我就好,在聖太後那裡就有一點自讨沒趣了。”
“我和你都在應付母親這件事上一向很有心得。”話音剛落,雛焘愣住半晌,許久才道,“抱歉,我忘了。”
戚光盈知他為何事,隻道:“生死由命,母親去世的事我都一點記不得了,老師你一時忘記也難免,鲛人族壽與天齊。逝世這個詞是我們凡人必經之事,但對鲛人卻算不得什麼。”
“不是的。”
“不是什麼?”
雛焘手指一拂,屋内倏地亮起幾根蠟燭。
燭火下,雛焘輕言慢語說道:“從我把七歲的你收為徒弟起,這詞就變得一點都不陌生。我們雖是師徒,我卻沒半點做老師的樣子,不知何時起,都變成我依賴你更多些了。”
戚光盈一怔,胸口突覺一陣刺痛,竟是脖子裡的那枚避水珠在發燙。
“這是什麼東西?”雛焘細眉一凝,伸手就向戚光盈領口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