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歡做事情太冒失。”戚光盈想了想道,“總覺平靜之下似乎隐隐不安,不該這麼随意就跟你去見女帝。”
追雲熹道:“那該如何。”
戚光盈道:“你的無塵面,能不能讓你變成指定某人的樣貌?”
追雲熹道:“無塵面合衆生血氣,是萬年煉化出來的法寶。比起無中生有,現成的更方便,隻需把對方肉身樣貌拓本下來就好。可我在兕方城沒有認識的人,随便拓别人的相貌,更容易引起無端是非。”
戚光盈道:“那你不如變成我的樣子,怎麼樣。”
追雲熹眉頭一凝,道:“什麼。”
戚光盈認真答道:“你既信任我,我就必得對的起你。若變成我的樣子,想來雛焘真派人對付你,未弄清楚你身份前,他們不至于對‘我’也下死手。”
說完戚光盈擡起臉,囑咐追雲熹先把他樣貌拓下來。
等無塵面拓印完畢,追雲熹頓了一頓,道:“那你呢?”
“我不去賭雛焘到底有多少能耐。”戚光盈輕輕一歎,道,“我是誰無所謂。但如果你是我,你才能安全。”
追雲熹許久也沒把無塵面戴到臉上。
他這張臉着實是任何喜怒表情都不會差距甚大,好似就是一座冰山,全部表情都會在上面冰封。
他道:“你會不安全的。”
戚光盈道:“你我之間曾有過一個孩子,可我沒盡到半分當父親的責任,害他無法降世。就當雛焘額外欠我的,我又欠了你,若你真死在兕方城,我會怎樣呢……”
還未說完,戚光盈沉思了一會兒,道:“我也不知道,但一定不會開心。我這輩子不開心的事太多,似乎多一件也無所謂,可這件事我不太願意。”
追雲熹咬了咬唇,低聲道:“那孩子是個怪物……”
他說的很小聲,戚光盈沒聽清,道:“嗯?”
“罷了。”追雲熹将拓上戚光盈容貌的無塵面戴在臉上。
無塵面上銀光籠罩,卻見追雲熹身上瞬間産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冰雪肌膚散發出珍珠柔和的色澤,面部骨骼一點點褪去棱角,輪廓變得異常秀潤。
戚光盈猛地聞到一股香味,鼻子動了動,竟是他常用的竹月薰,而非先前追雲熹身上的鸢尾花氣息。
銀光漸漸退散,面前人睜開眼睛。
戚光盈還是第一次面對面看到自己,心中雖有準備,也不免啧啧稱奇一番。
無塵面仿的惟妙惟肖,還讓戚光盈想起那張名叫“拂韻”的皮囊,不同的臉放在追雲熹身上,似乎不管長得什麼樣,最後都能變成一副清冷如雪的派頭。
許是相貌容易,神态難改。
戚光盈在父母面前伏低做小,喜歡小心翼翼從下往上看人;追雲熹則恰好相反,眼睛隻會淡淡往下睥睨,目中無塵。
戚光盈問道:“戴上無塵面,女帝還認得出你麼。”
追雲熹道,“我的無塵面隻有一半,必然會有破綻,那處破綻便是我們相認之法。”
戚光盈順手把腰間的怒春侯劍遞給他,道:“嗯,這樣才像。我看你用法杖的姿勢生疏,想來還是用劍更順手,雖比不上那柄魔劍,但人間也挑不出比這把更好的了。”
追雲熹接過這把劍,回頭望了一眼戚光盈,卻見他三下兩步跳到一間雜貨鋪的窗戶裡頭,偷了一副過年用的胖福娃紙殼面具,面具呆頭呆腦,笑得開懷大樂,胖到小臉都紅撲撲像壽桃。
追雲熹欲言又止,戚光盈連忙解釋道:“總不能真讓人瞧見咱倆一張臉,你在明處行事,我就替你掩護。”
“但你這個面具……”
“我知道,像個傻瓜。”
等二人飛至奉明琉璃寺時,已經到了戌時三刻。
戚光盈本疑惑此處是湮門寺所在,為何雷鳴女帝還會藏身至此?
追雲熹向他解釋道:奉明琉璃寺乃犬神教道場,靈氣充沛是兕方城最好的起陣地點。
這裡平日戒備森嚴,雖然有風險,但犬神教護持已是能找到的最安全之地了。陣法可以重重累加,奉明琉璃寺之下是湮門寺,湮門寺之下還有幾層别人的陣法結界,但大部分都廢棄幾百年了。
在那幾層陣法的夾層裡,是雷鳴女帝和追雲熹的藏身之處,隻是無特定方式根本不能進入。
追雲熹來到奉明琉璃寺的正華殿内,手掌輕拂,将六座犬神聖使雕塑中——“氣聖使”的神像翻過來,然後對着神像輕聲念咒。
石雕的眼睛裡本無瞳孔,卻驟然現出一個淡淡的圓形。追雲熹劃開指腹,滴了一滴血進去。
那塊圓形受血感召,竟慢慢延伸擴大,“氣聖使”眼中出現一個大洞,慢慢化成斑斓絢麗的旋渦。
“你在外面等我一會兒,我很快就出來。”追雲熹又道,“還是你要跟我一起?”
戚光盈本想道“都行”,可沉吟片刻,他盯着那團彩色旋渦,突然道:“一起吧,我走慢點,跟在你後面。”
追雲熹點點頭,先行一步。
待他走後,戚光盈躍至神像旁邊,對着那團旋渦一陣勘察,卻猛地被那股旋渦用力吸住,掙脫也掙脫不開。
旋渦猶如一隻活物,将戚光盈迫不及待的吞進腹中,無比地渴求他。
戚光盈眼前一黑。
再次醒來時已經堕入一片混沌模糊之中,他掙紮着起身,卻見自己正處在一個奇妙的陣法裡。
更有趣的是,這個陣法的場景令他無比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