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是他——
惠武太後心中駭然,奈何重傷還沒恢複,她更不想在這裡質問雛焘。
雛焘放下怒春侯劍,卸掉海族劍聖的身份,反倒以一個丹士施法的模樣,擡手朝追雲熹輕輕一指。
菱鏡圖騰在手背上亮起,古老圖騰賦予強大法力。
雛焘傲慢地念出咒語,仿若審判:“三垣四方,木金水火,萬象即當聽我号令!”
隐藏的巨大法力被雛焘喚醒,他的指尖也亮起綠、白、藍、紅四種顔色的光芒。
四象所代表的元素以極緻模樣呈現,整座萬福永壽宮都聽到雷電裹挾着金屬嗡鳴,波濤吞吐着熊熊烈焰的巨大聲響。
追雲熹用魔劍支撐,從地上站起。
他握緊武器,卻把護在他身邊不肯離開的戚光盈奮力推走。
知道接下來兇多吉少,能幫他的人都已經做到最好。這場硬仗從一開始,他也隻能靠自己。
身處萬般絕望之下,追雲熹也不可能束手就擒,但是……
戚光盈被推走的那一刻,追雲熹望着對方驚詫的臉,本想狠下心腸,卻免不了再次動搖。
他在胡思亂想:我或許對得起雷鳴海、對得起玉胧熹,可我對得起小滿嗎?他為我赴湯蹈火,不惜與所有人決裂,我卻馬上會死在他的面前。
霎時間,無窮無盡的不舍之情席卷而來,追雲熹好想當場反悔把戚光盈重新拉回懷裡,哪怕死在一起也算心願滿足。
“好媽媽。”
伏龍離蛇聲如鬼魅,仿佛窺探到追雲熹最脆弱的一面,看透追雲熹大義凜然的外表下,因愛而扭曲的心聲——“你需要我嗎?”
猶如魔鬼拐人下地獄前的引誘奉承,若平時追雲熹還不屑一顧,可偏偏出現在最重要的時候。
餘光一抹人影攢動。
戚光盈雖被他推走,但立馬調整身形,望了雛焘兩眼,居然真對着恩師舉起決絕劍,朝他手背上的圖騰刺過去。
“小滿!”追雲熹大驚,連忙喝止,“别去!”
戚光盈氣喘籲籲,紅光微弱都快看不見了,完全就是普通的人類少年。
但他卻刺出一招如漫天花雨的缭亂劍法,動作超越人類極緻,那一套通順無比的連招,不知以前苦心鑽研練過多少回,才能一式刺出足足四十二劍,且招招狠辣,一定要破除雛焘的陣法。
雛焘神色冷漠,戚光盈居然拿自己教的劍法來刺他?!
他右手一揮就将戚光盈的金劍打落。
被震得手腕生疼,可戚光盈還在咬緊牙關,拔出被削成短劍的九耀,使出渾脫劍法,努力反抗。
青絲散亂,狼狽不堪,戚光盈看上去像瘋了,完全不是平日的冷靜持重。
瞳孔收縮成豎線狀,雛焘那張妖豔又溫柔的臉變得可怕。
打落九耀劍後,他反手又往戚光盈臉上甩了一巴掌。
“啪”得一聲打醒了理智。戚光盈停下攻擊,其實他從頭到尾都清楚,他根本沒法阻止雛焘。
臉上并不痛,戚光盈心想一定是痛在追雲熹臉上,這比打在他身上要難過得多。
“我教你的這招怒雨劍法,你全盛時期也隻能刺三十六劍,始終無法更上一層。”盡管打得不重,但雛焘氣壞了,曾經不舍得用耳光這種極具羞辱的方式去懲戒弟子,現在也忍不住,喝道,“今日你為了這個男人,終于突破瓶頸,真是可喜可賀。”
戚光盈别無他法,這麼長時間奮不顧身堅持下來,其實就隻為一件事:“别殺他。”
“你明知道會激怒我,還非要不死心地試試看,就說明你很在乎他。那更不可能了!”
圖騰光輝暴怒,雛焘将戚光盈推到身後,指尖再次亮起。
四象光輝無需再次蓄力,呼嘯而出,向追雲熹所在位置猛烈沖去。
眼睛追不上那四道光芒的速度,等戚光盈僵硬又遲鈍地望過去,光芒早已炸開,水火交織形成如雲彩般沉厚的濃煙蒸汽,噴在戚光盈臉上。
元素爆炸的這聲巨響幾乎要把耳膜震裂,還夾帶着惠武太後驚喊的“北攝政王”,以及玉胧熹撕心裂肺的“雲”。
戚光盈呼吸也困難,心髒仿佛随時會停止跳動。
突然間,戚光盈發現雛焘神色變了,并飛速往後撤退。
那團白霧裡猛然沖出一團黑色煙霧,發出驚悚的“飒飒”鱗片剮蹭聲音。
他像一道閃電,但也像一道擁有恐怖引力的狂風,将爆炸産生的元素與白霧統統卷到身體裡,吞噬幹淨。
雛焘身體也受傷,圖騰力量一次性調動太多,彼時還在冷卻。
原以為能炸死追雲熹就夠了,但憑借視力的捕捉,雛焘隐約看到這黑霧呈雙頭蛇的形狀——伏龍離蛇?這恐怖東西居然還能竄出來。
那些黑霧纏到雛焘身上又變成手的形狀。以肉眼看不見的速度五指攥緊雛焘的脖子,狠狠扼住。
這雙手不能算作手了,盡管仍像先前的白皙勝雪,手背卻布滿小蛇般蠕動的黑水。
霧氣漸漸凝成人形,長發似墨水不斷流淌,整張臉慘白而陰冷,猶如從一潭深不見底的黑色井水中浮出。
追雲熹五官仍俊美到恐怖程度,就是色彩比之前染重很多,眉眼被一層深深的青色陰影籠罩,再不複原先清冷高貴之感,變成非人的陰森可怖。
雛焘心中一驚。
風蛟騰鲸位列伏龍離蛇之上,他也能遊刃有餘對付,可誰知追雲熹卻變成另一種他從未見過的怪物,傷口都被虛誕異獸誇張的愈合能力全部複原,暴出令世人聞風喪膽的魔化力量,像地獄爬出來的鬼。
伏龍離蛇的嘶吟聲不絕于耳,比以往聽得更加清楚。
追雲熹恍若未聞,打在戚光盈臉上的那一巴掌并不重,他仍怒不可遏地摸向臉頰感受到的餘痛。
伏龍離蛇勸他下定決心的那句話猶在耳邊:“你死了不要緊,但戚光盈會落得什麼下場?背叛雛焘是不會有好結果的,他這一生都會活在無窮無盡的痛苦裡,多悲哀的一輩子。我不想讓父親下場潦倒,他是我的大恩人,若非有他的蓮花精氣滋養,我也恢複不了這麼快。雲,拿走我恢複的這部分力量吧,反正也是你唯一的出路了。”
“呃!”
喉間驟然收緊,雛焘連忙揮劍,将這雙黑霧化成的手砍下來。
脖子上緊繃感消失,他趕緊朝聖太後所在方向立起一道屏障結界,生怕追雲熹半魔化後會驟然發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