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她手上接過黑白念珠,望着上面九百年歲月風化過的痕迹,戚光盈柔聲感謝着玉胧熹的善意,并發誓會把這些東西安然無恙帶給追雲熹。
得到戚光盈的保證,玉胧熹欣慰點頭。
二人又寒暄幾句,臨行前戚光盈打量了一下湮門寺,見此地塵灰堆積,不由得皺眉。
他親自動手,替玉胧熹打掃寺内這些老舊又雜亂的陳設。
等他離開湮門寺,都是夜晚時分了。
戚光盈來到太廟,打算在這裡湊合睡十晚。離開兕方城前,他是不願再回金禦台住了。
時間輾轉,很快來到九日後。
兕方城進入十月份深秋季,天冷得更明顯,太廟外的栗子樹被吹得落葉凋零。
明日便是金沁棠的壽辰和戚光盈的親王冊封禮。
連續好幾日,戚光盈都是白天忙着冊封禮的瑣事,一到黃昏就回太廟,跪在案幾前整晚抄錄,一天頂多趴在案上睡兩個時辰。
禮紀字數繁多,九個晚上過去,戚光盈也就抄了十二遍。
好在他後來倒背如流,第十三遍就抄得很快。
深秋天氣寒冷,墨水也容易幹涸,戚光盈用真氣輕呵手心,把紅蓮火焰燃燒取暖,打算寫完最後這行再重新添墨。
他還穿着和崔曜戰鬥時的那件黑色比甲。
這件衣服被九耀劍捅破一個大洞,都變得破破爛爛。
因為追雲熹曾在這件比甲上縫的護符,戚光盈都不舍得換掉它。一旦弄髒就洗幹淨,用紅蓮火焰馬上烘幹,然後再穿上。
盡管護符上面的針腳粗糙又難看,可戚光盈覺得相思甚苦,連帶這件最普通不過的衣服都愛了起來。
想到追雲熹正一個人默默療傷、一個人獨自複國、一個人孤單行走,戚光盈不忍心把這件衣服也孤零零地安置在衣櫃裡。
深秋時,太廟寂靜無聲。
所以當腳步聲突兀響起,也顯得尤為清楚。
認出這輕盈步伐的主人,戚光盈保持沉默,繼續抄寫着禮紀。
雛焘來到他面前,一言不發。
瞥見硯台裡墨水已幹,雛焘又幹脆親手挽起袖子替他磨墨。
南攝政王的那副肖像在昏暗燈光下神态可親,畫師也必然在作畫時喜悅無比,靈感無數,才能把十成美貌還原出起碼九成。
可當雛焘本人真站在肖像旁邊,就明顯比對出這幅肖像的親切有餘,但本人與生俱來的華貴氣派,是畫筆無法還原的。
一頭銀發被橙色光暈染成金色,紫衣長袖上也繡滿如蝴蝶脈絡般的絲絲金縷。
萬千華美的紫與金才是最适合神文太子的裝扮,非得穿一身假惺惺的黑衣或者冷凄凄的白衣,那是雛焘的自我糟踐。
“見過老師。””戚光盈朝他颔首行禮,繼續苦抄。
雛焘很有耐性,一直等戚光盈蘸着墨水把第十三遍禮紀抄完,才開口道:“聽說戚束月封你做磐州親王,我應該早些日子就來恭賀你的。”
戚光盈将抄好的紙張放到一旁,等待晾幹:“明日才是冊封禮,老師現在恭賀我非但不晚,還早了點。”
雛焘把銀發撩到耳後:“明天參加完你的冊封禮,我就回神文海。雖不再是攝政王,可我永遠是你的老師,這點不會變的。若有什麼需要就請來岐源找我吧。好嗎?”
“老師的傷怎麼樣了?”戚光盈把他卸職攝政王這件事輕翻過去,隻出言關心他的傷勢。
為了治療雛焘的傷勢,聖太後肯定會用盡手段,壓根用不到戚光盈送去的補品。
猛地想到追雲熹獨自離開的背影。
他一定很痛,傷得更重。戚光盈心道:我卻連那些最沒用、隻能表表心意的補品都不知道該送到哪裡去。
“全好了。”那日對戚光盈大動肝火的樣子,連雛焘自個兒也全忘了。
見墨迹濕潤,雛焘耐心幫忙吹幹,明明可以用鲛人的真氣控水能力幫忙,這種小事還非要親力親為。
等墨迹幹透,雛焘把紙張疊好,又道:“你送的補品我全用了,一點都沒剩下。想到你還牽挂我的安危,我就一定要早些痊愈,好來參加你的冊封禮。這些身外之物,都不如你的心意要緊。”
戚光盈魂不守舍道:“禮物簡陋,能幫上老師的忙再好不過。”
雛焘卸下銀鈴铛手鍊,手背的菱鏡圖騰也大方示人。
見戚光盈的神遊模樣,雛焘重新一個話題,道:“來太廟之前,我去了一趟鏡光聖人廟還願。”
“我知道。”戚光盈望向他的銀發,示意道,“深秋花木大部分都凋零了。隻剩奉明琉璃寺的拒霜木芙蓉花,還有鏡光聖人廟前紅楓樹開得如火如荼。老師的肩膀上還挂着一枚紅葉,是得了聖人賜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