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吳家派的人是精銳,但是世代武将之家也不是吃素的,主屋的四個人很快就被尉遲延和潛伏在外的宣州府兵拿下。
“嘿,你家這丫鬟還挺機靈的,這麼嚎一嗓子,就算你被殺了,也能為官府留下點線索。萬一我要是晚來一步,就可以順着這個線索找吳家替你報仇。瞧瞧,外面這敲鑼打鼓的,是有百姓來看熱鬧了吧?”尉遲延收劍入鞘,頗有興味地往外看了幾眼。
“呵呵,聽你這意思,你好像更樂意替我報仇?”
“嘿,哪兒的話!不過話說回來,你怎麼料定他們今夜要下殺手的?”
劉從儉冷笑,道:“白日裡,他們本想煽動百姓鬧事,趁亂讓我死于‘暴民’之手,我沒死成,他們必有後手。随後,我收到老三的家書,吳四郎死在老二手裡。這下,新仇舊恨,吳家想弄死我,宜早不宜遲。弄死了我,吳家既能從河堤一案抽身,又能找老二報仇。我若不死,死的就是他們!呵!”
“還别說,蠢成你家老二這樣也是世所罕見了。他不知道你才是他吃喝玩樂的最大靠山嗎?你若死了,他就等着吳家的人玩死他吧!”
“哼,他不是蠢,他是瞎心!他以為我死了,這刺史府就是他的了。”
“那接下來?”
“連夜提審一幹人犯,拿到供詞之後,咱們明日就回朗州,年前失了先機,這次該我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了。”劉從說話間已披上大氅,忽然眼眉一擡一轉,“舉年呢?”
“喏,那兒呢,想必在安撫他那才定親的小媳婦呢。劉大,不是我說你啊,你明知你此行兇險,你還拉着人家小夫妻一起來?往日你出門不是不帶丫鬟的嗎?怎麼的,這次是想着陪葬也得陪一對兒?”
劉從儉橫他一眼,沒說話。
等一行人押解着六名持刀匪徒走進隔壁衙門時,隔着三四丈,劉從儉就察覺到了一絲異樣,陶郡守沒有殷勤地出來迎接,此時背對着他們,即使隻是背影,也能看出他的恭順比起對着刺史時有過之而無不及,而那公案之後,端坐着一個紫袍男子,堂下還跪着四個被五花大綁的人,觀其衣着佩刀,竟像是與吳家的人是一夥的。
三人對視一眼,均感詫異,尉遲延二話不說就擒過一個行刺的賊人,見他一臉灰敗之色,不禁咂舌:“嚯,劉大,你還是漏算一招,他們有同夥呢!若是這六人今夜殺你不成,失手被擒,那四人還能往朗州報信。啧,有人幫你擒了,你這是遇到貴人了!嚯,這三品以上才能服紫吧?官職比你高诶!”
劉從儉略一低頭思索,心底很快就生出一個模糊的猜測。他再擡頭去看時,對方也擡眼望向他,微微颔首。
陶郡守聽到身後的動靜,也不敢怠慢了一方,他忙轉身迎向劉從儉,特意拔高了聲音說道:“劉刺史,您擒賊人可還順利?您說巧不巧?秦侍郎也料到這些賊人圖謀不軌,特意遣了侍衛埋伏在外,還真逮到了要去報信的同謀!您二位聯手,可算是将賊人一網打盡了!”
三兩步走到劉從儉身前,他又壓低聲音說道:“堂上那位是中書侍郎秦大人,今歲欽點的八位黜陟使之一,他一進江南西道就聽說了咱們這兒的事。”
還真讓他猜對了。劉從儉走到近前,拱手行禮:“秦侍郎,久仰。”
秦懷瑾笑着擡手:“劉刺史不必多禮。武陵郡轄下這起人命大案,劉刺史查得怎樣了?”
“十之七八,等這幾個賊人招供畫押,便可星夜馳返朗州捉拿首犯了。”兩人對視一眼,劉從儉從容回答,說完又偏頭示意身側之人,“舉年,将整理好的案卷呈給秦大人。”
隔壁審案燈火通明,小院這邊重落寂靜。
秦秋本來睡眠極好,被鬧醒這麼一回,越想越氣,氣得睡不着了。什麼叫怕她們壞事?恐怕是就算她們出了意外也壞不了事吧!刺史不在乎她們就算了,蕭舉年竟也一點口風不漏,呵,男人!這擺明了是不信她!
秦秋狠狠地在被褥上捶了兩拳。
“睡不着?蕭錄事的被子你蓋不習慣?說來也是稀奇,我至今對你們二人定親一事好奇,你與我說說呗?橫豎你二人也算是‘同衾’了。”青梧側過身來對着她,伸手捏了捏秦秋的被子,“喲,這料子倒是不錯。”
秦秋哼了一聲,不搭話。
“唉,你剛進凝晖軒時,我百般看你不順眼,覺得你仗着自己命好,偷奸耍滑……”
“不是,青梧,你是不是做針線活做得眼睛出毛病了?我命好?同是為奴為婢,你覺得我命好?再說了,我哪裡偷奸耍滑了?你——”
青梧伸出一指壓在秦秋唇上,自己繼續往下說:“你有爹娘可倚靠,他們又是府裡的管事,不比我們強太多?後來,大人頻繁召你去書房,我曾嫉恨于你,可是你卻救了我一命……如今,你有了好歸宿,滿府的丫鬟,雖嘴上不說,背地裡誰不嫉妒你?唉,我雖為你高興,可是一想到自己前途未蔔……”
秦秋聽到前面還直翻白眼,等到這最後一句,她實在忍不住了:“青梧,你跟碧霄不一樣,你何必鑽牛角尖呢?你想想先時大夫人!大夫人尚且如此,你又能落什麼好呢?大人是個好官,但是……”
“你不懂……你不懂的……”青梧轉回身去,仰面歎息。
秦秋隻能搖頭歎氣:“我跟你交個底吧,老夫人先時漏了口風,年後會在你和碧霄二人當中擡一個姨娘,所以碧霄之前才會那般陷害你。如今,碧霄已被逐了出去,自然是隻剩你了。青梧啊,你若想抽身,在老夫人發話前去求一求大人還來得及。”
黑暗中,秦秋沒有聽到對方的回答,隻聽到極輕的啜泣。
唉!秦秋默默地歎氣:居上位者,是不會對居其下者投注的感情做平等回報的,木槿對老夫人,青梧對刺史大人,隻怕注定一場空啊……
木槿自從那日之後,明顯感受到老夫人對她不如從前了。明面上,老夫人是憐惜她受了驚吓,讓她多休息,貼身侍奉的活計都指派給了木樨,但是木槿能察覺到老夫人的态度,再不同以往那般親昵随和。
這日,劉老夫人午睡醒來,又把木樨叫進去說話,而木槿則被派去廚房安排晚膳。木槿傳話歸來,心中煩悶,胡亂瞎走,不知不覺就走進了梅園。如今臘盡春回,寒冬将過,早已不是賞梅佳期,滿園的梅花稀疏零落,看得她更加焦躁不安。
“木槿?”身後傳來一聲輕喚。
木槿吓了一跳,下意識地就折了一枝梅花在手才敢回頭。自那日之後,她也是草木皆兵了。待看清來人面龐,她才送了一口氣。
藍橋笑着走上前:“你也來折梅花插瓶?怎麼也不折一枝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