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衆人準備的空檔,頌藜移步至屏風處。
女子婀娜的身影勾勒在紅蓮屏風上,她認出,那是頌玲芸的影子。
她慢慢走上去,将落在椅子上的外衣披到頌玲芸身上,她面色沉沉,令人看不出情緒來。
直至頌玲芸顫抖着聲音,叫出她的名字。
頌藜這才擡眸,“你應當學聰明些,此刻認出我并沒有任何好處。”
她言語薄涼,好似剛剛撞入屋内救人的那個人不是她。
頌玲芸情緒複雜,若是在頌家時,被頌藜撞見自己這幅不堪的模樣,自己定會重重責罰她。
可是頌家沒了,她嫁去馬家,看似是風光的側夫人,其實不過是馬子欽贈予權貴的玩物。
她不敢埋怨,當初求着要高攀馬家的人是她,更何況,頌家能在青州安然無恙,也需仰仗馬家權勢。
她裹住外衣,背過身迅速穿好,離開時,含糊不清地道着謝。
頌藜看着她倉促離開的背影,垂下眸,沒再多說什麼。
她并非聖人,頌家也是當年禹州舊案的兇手之一,隻是頌家已經回到了該回的位置,得到了應有的報應。
頌玲芸不是好人,但頌藜也無法眼睜睜看着她被人這般淩辱。
“東西都準備好了,你來畫。”
謝家主掃了一眼面前的書案,随後看向那個瘦小的小厮。
頌藜點頭,她剛剛細細觀察過這張書案的裂縫,也不知晏回是有意還是無意,恰好給了她發揮的機會。
想到這,她擡眸看向不遠處的晏回,晏回朝她點頭,嘴角還噙着抹笑意。
頌藜凝神,将目光落在書案上。
她跪坐在地上,着筆落墨,大片的淡花青荷葉,深處有一株曙紅色的荷花,綴以金粉,在燭光下顯得熠熠生輝。
花色分染,花蕊中尚有新生的蓮蓬,蔥綠成趣,惹人憐愛。
“妙,當真是妙!”
謝家主湊上前,欣喜不已,甚至想去摸了摸。
尚未碰到書案,手上便染上了顔料。
他倒也不在意,隻沉迷于那株荷花中。
頌藜颔首行禮:“小的手拙,隻能畫出個大緻樣子,還望家主莫怪。”
謝家主這才正眼瞧她,倒是個能人。
他背過手,審視道:“你與你那兄長都是别院來的,以前怎麼沒聽謝良才說起過,他身邊還有個會作畫的小厮。”
晏回連忙解釋,他谄媚一笑:“我與阿弟先前不在主子跟前伺候,主子聽聞雲京來了個貴人,又因着前幾日晚宴上惹了家主不高興,特意将我們送來。”
謝家主眼神晦暗起來,他冷哼:“也是個趨炎附勢的狗腿子。”
轉眸落在那張書案,他确實喜歡的緊。
“罷了,既有這般手藝,以後也别做那些灑掃的活,你們到我跟前來伺候。”
摔壞書案之事竟這般被遮掩過去,一時間,頌藜與晏回二人因禍得福,倒成了謝府下人口口相傳的奇事。
“聽說他們兩個昨日才來的謝府,今日就高升了,到家主跟前伺候。”
“你說的可是真的?”
“那是自然,搬書案的是我堂叔,這事管家沒讓往外說,但我堂叔搬完後,悄摸躲在門外看到的。”
廚房燒水的小厮越說越起勁,撞倒了身後端着湯羹的頌藜。
湯羹撒了一桌,小厮忙停住話舌,同頌藜一道打掃。
頌藜知曉他們未認出自己,便裝作無意道:“有勞小哥,這本是送給馬夫人的湯羹,小哥可知馬夫人住在哪個院子裡。”
小厮點了點頭,“你所說的可是雲京來的人?他們住在東廂房。”
頌藜又重新盛了碗湯羹,走出廚房。
一回頭,發現晏回站在樹下在等她。
少年郎臉上笑容恣意,身上舊衣竟被襯得如華服般。
“我就知道你在這。”
晏回背手走上前,湊到她跟前來。
“你是要去見頌玲芸,對不對?”
頌藜默認,她确實打算去見見頌玲芸,不過不是為了叙舊。
“謝家主給了我們半日收東西的時間,小晏侯不去收東西,來此可是想問我,為何要在書案上畫荷花?”
晏回愣住,他确實好奇。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她的丹青之術,是為上乘。
摔壞那張書案,是兵行險招,但他知曉,頌藜定能妙筆生花。
他原本想着,用書案引起謝家主的注意,隻是頌藜在書案上畫完荷花後,謝家主大喜,直接将他們二人留在跟前。
他知曉她聰慧過人,縱然他們二人如今是同盟,她也不會那般輕信于他,可如今,她卻看出他心中困惑。
“我去找頌玲芸隻是為了驗證一樁事,而在書案上繪荷……”
“不知小晏侯有沒有發現,謝家的擺設處處都有荷蓮的圖案,無論是幾案,亮格櫃,屏風,荷花喜光,現在雖至夏日,但北沂日光短暫,可是謝府的荷花卻長的極好,足以證明養荷之人的用心。”
“尋常人喜愛荷花,多是慕其出淤泥而不染的高潔,可在北沂,因光照不足,所以養荷之人往往會用雌雄同株的方法,所以在這裡,荷花還有一種寓意。”
頌藜的目光停留在不遠處,微風拂過池塘,在層層綠葉中藏着一株嬌媚動人的紅荷。
晏回蹙眉,他問道:“還有何意?”
“雌雄同株,而活下來的那株雌性難辨,荷花寓意着不可言說的秘密。”
“小晏侯,我懷疑這位謝家主是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