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
僅是極小的一聲,楊柳青瞬時腦中争鳴。猝然倒吸一口涼氣。
咬唇,她近乎膽戰心驚地意識到,這回恐怕是真的秘密了。
宮中關于少帝的謠言繁多,暗潮湧動。她還在掖庭時就沒少聽聞。入鹹甯宮後,更是囫囵吞了個飽。
男女之間那點事是最經久不衰的話題。狗血的更是。
而燕家身上,這話題多到正史都不願一一記載。
拼拼湊湊得來的消息,大概可以這麼概括:
母子,父女,叔侄,叔嫂…乃至祖母與孫子,祖父與孫女。
重重泯滅人性的錯亂關系,導緻晉朝的血脈純粹的異樣“純粹”,雜亂的異樣“雜亂”。
畸形的皇族成員不在少數。大多出生不久後秘密處死,從正常的血脈中挑選繼位者。
總之,除了第一代開國皇帝,餘下的都亂來,且還是遞增式亂。
而燕玓白身上,最為濃墨重彩的謠言則為他與姐妹有染,垂涎宗婦。
老皇帝能生。
燕玓白的姐妹極多。開府的有數十位,嫁到别地的也有數十位。現居于宮中的還有五六位。這五六位要麼年歲極小,要麼年長許多,尤其瘋瘋癫癫。
到底是和一位有染,還是大多都遭他毒手,沒人能百分百打包票确定。所以這些消息大多帶着奇幻色彩,是衆人公認地真假半參的野史。閑暇時用來說嘴。
楊柳青一直把這些當轶聞看。倒不是不信。
合格的手下并不該過多幹涉主子的私事。她這近一年的苟延努力,為的也隻是收集他身上的天子氣,輔佐他成為合格的天下共主。
雖然還隻有初始值,但遵循自己給自己設下的規矩沒什麼不對的。
不該問的不問,活得自然長些。
她深了面色。
所以,像現在這種越矩的舉動,根本不應存在。
楊柳青攢了會力氣,一點點往後挪,扶住燕玓白将要栽下的頭放一邊,再喘着虛氣掰縛住自己腰身的胳膊,試了幾次,卻擰不動。
隻好攏了棉被,又伸長胳膊夠來另一條蓋燕玓白身上,以免他凍死。
做完這一切,餘下的隻有綿長的等待。
等人來找燕玓白,她好請走這尊大佛。
這一等沒多久,燕玓白咕哝那一句後,喉中不清不楚地呢喃。
恍若一隻幼犬。時歎息,時輕笑。楊柳青如坐冰窟,斷斷續續好些時候,燕玓白眉頭緊皺,滿面陰沉。低吟一聲,眉頭倏松。
他捂頭,一張臉忽而在胳膊肘間淺淺蹭動,僅幾下,面上厚重的脂粉掉了大半,徒留薄薄一層。這距離,楊柳青幾乎可以看清他肌膚上的紋理。
心頭一寒,她屏息,再度看到了那道細長斷續的傷疤。
楊柳青把頭往被子裡縮了又縮,垂下眼睫。
果然,燕玓白放下胳膊,猛地睜眼。
面前泥菩薩似的坐着那婢女,閉着眼,還睡着的模樣。
燕玓白扯動唇角,仔細審視她。聽見微弱卻還算平緩的呼吸後,銳利不似尋常的眼風才極迅速地四下巡查。
文德殿後,小院落。庭中無一顆雜樹,清冷破敗。
揉着發痛的頭,燕玓白稍稍回憶方才的斷片。雙瞳漸泛陰翳。
身下冰冷,低目,他滞。竟是睡在地磚上,隻身上粗略蓋了條破棉被。
而那奴婢,好端端裹着被子,惬意得緊。
燕玓白陰悚悚再看閉着眼的楊柳青。上下打量,最終在掠過她蒼白微抖的唇瓣時暫忍下立即殺死她的念頭。
長指一折,被子頃刻被掀飛。燕玓白雙腿盤坐,略攏了攏身前衣襟。蓦而發現右臂上層疊的粉末。
他凝眸,指尖撫上右臉。果不其然摸到一陣斑駁。
燕玓白望着指尖的脂粉沉默,忽地,咧嘴笑了。
“再給朕裝死,朕現在就砍了你的頭。”
楊柳青強行平穩的呼吸立時一停,上擡眼皮。
雪光刺目,視線模糊一瞬。少女被刺地眼眶濕潤,長長的眼睫不住抖動。
燕玓白斜挑眉尾,嬉笑:
“朕醉酒時是不是應承了要賞你?”
楊柳青剛适應的瞳孔驟震,忙反應過來他在試探,試探自己有沒有聽到什麼不該聽的。
楊柳青松開抱住被子的手,“禀陛下,陛下隻半途中吃了奴的粥。往後便一直睡着,奴沒有聽見陛下出聲。”
燕玓白做出個原來如此的表情,笑意更深:
“這樣啊。”
楊柳青瞄不遠處的瓦罐,木然:“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