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石入爐多日,天爐烈火焚焚,青煙直沖雲霄經久不散,爐底的流星石卻是沒有半點要熔的迹象,幾名劍奴擡着銀炭急急擠開阿九一行人,阿九潔淨的錦衣頓染灰黑,跟在他後頭的蒼玉張嘴就要熊人,阿九搖頭制止,蒼玉隻能低低哼了聲。
——“島主叫咱們過來,豈容他們造次?”有人還是憤憤道。
——“天爐乃鎮坊之寶,天爐跟前,又豈容你我放肆?”
幾個少年聽阿九說的有理,雙手抱劍不再言語。
劍奴擡着大筐爬上數丈高的的天爐,喊着号子又倒進兩筐銀炭,火苗嘶啦一聲竄起半丈高,爐頂的老鑄師朝爐底凝看少許,起身對裴淵搖了搖頭。好奇的劍奴也悄摸去看,整整七日,這石頭竟是微毫不變,别說消熔,塊頭都沒小上一丁點兒,幾人面面相觑,還真有天爐熔不了的玩意?
——“坊主,劍手來了。”
裴淵像是沒有聽見,看向身邊青竹椅上的裴初,大眼生出濃重的哀色,“流星石遲遲不熔,熔不了,就鑄造不成,初兒,你有什麼法子?”
“劍坊鑄器,都采五山之鐵精,六合之金英,候天伺地,開爐鍛造。”裴初輕聲道,“尋常鑄劍用銅石,入爐半日即熔,就算是最堅硬的玄鐵,隻要進天爐,最多七日,也會化作鐵水,流星石是天外飛石,熔點更勝玄鐵…但整七日絲毫沒有消熔的迹象,我也是頭回見到。”裴初微微蹙眉,“爹再給我些時間。”
“沒有太多時間給咱們了。”裴淵深重歎息,“坊中鑄師寥寥,又數十年沒有鑄器,隻憑天爐怕是沒有把握。”
劍手們也是初次見到傳說中的天爐,一個個好奇的擡首去看,興國坊賴以成名的天爐,由先祖裴沖不遠千裡奔赴滇南,曆時三載開采朱石,又耗費年餘燒制成一塊塊紅磚運回坊中砌造成爐,天爐火種終年不滅,平日隻燒銀炭,十擔黑炭才煉一筐銀炭,自是彌足珍貴。尋常爐子鍛造玄鐵需七七四十九日,進天爐隻需七日便可熔盡,天爐之威力可想而知。
裴淵闊步走上天爐,天爐烈火灼燒,肆虐的火焰就快燒着裴淵的衣袖,映着他斑白的鬓角發出赤色的光。裴淵面無懼色,當年裴家離京上島,山高水遠都不忘把天爐帶走,裴家曆代與烈火共生,他怎麼會懼怕火,火燒,人在;火滅,人亡。
“坊主。”仰望火光中的裴淵,有少年哆嗦了下,“坊主小心。”
裴初聞聲看向一旁站着的幾張陌生面孔,見着他們的裝束心裡已經有數,“怕了?”
“回少主的話。”蒼玉搶道,“咱們還真不知道怕字兒怎麼寫。”
裴初掠過劍手們年輕張揚的面龐,十六七歲的初生牛犢,一眼瞧去都是島中翹楚,确實不該懂“怕”是何物,也就自己一雙殘腿才會瞻前顧後吧。
裴匕有些不滿蒼玉的無理,冷笑了聲道:“既然不知道何為怕字,那坊主讓你做什麼都是不在話下喽?”
“那是自然。”蒼玉不假思索,“即為坊中劍手,自是萬死不辭。”
“也不用死一萬次。”裴匕指向天爐,“死一次就成。”
“這…”蒼玉身子一顫不知裴匕所指,“還請裴管事明示。”
“夠了。”裴初示意裴匕推走自己,“少年意氣,無需計較,推我去劍閣,當務之急還是要先熔了那塊石頭。”裴初想起什麼回頭又道,“舞刀弄劍終非長久之計,要真不知道字兒怎麼寫,去我學堂便是。”
“是…是…”蒼玉抹了把額上的汗,話都有些說不利索,“我是不是說錯什麼了?”蒼玉劍柄碰了碰阿九。
“少主才不會和你一般見識。”阿九注視着走向自己的裴淵,昂首挺起脖子。
“今日叫你們來。”裴淵又恢複平日的威嚴,“可知為何?”
劍手們面面相觑,蒼玉魂兒還在天外更是說不出個鬼,阿九上前一步,沉着道:“坊主是想屬下們見證流星石如何鑄成,待劍成之日,屬下才會更加珍視這來之不易的寶器,也必将拼盡全力試成此劍。”
“哈哈哈哈哈。”裴淵發出久違的笑聲,“你竟懂老夫?你叫什麼名字?”
“屬下阿九。”
“老夫記下你了。”裴淵掌心輕按阿九肩膀。
一旁蒼玉看着眼熱,回過神道:“屬下叫蒼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