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暮雲,你别走啊...”婁石頭踏着浪頭一深一淺。
“你大哥他。”嵇方指着婁石頭急道,“蒼玉,你快去拉他回來。”
“又犯病了。”婁蒼玉隻覺羞惱,“他就是這樣,不用多管。”
“江暮雲,你别走啊...”眨眼睛,海水已經到了婁石頭膝上,他卻不覺危險,越踏越深。
“天快黑了,看樣子要漲水。”馮十三觀察着天色,“再不拉回來,被卷走就活不成了。”
海水深而廣闊,恍惚間,湛藍的海面翻湧起陣陣殷紅,血渦蔓延,直入大海的深處,席卷着步履漸漸艱難的婁石頭,讓他高大的身忽隐忽現。
聽着婁石頭一聲聲的呼喊,淚水在關靥眼眶裡打轉,她仰面深吸了口氣,朝着就要被浪頭卷走的婁石頭飛奔去。
“又瘋了一個。”馮十三跺腳,不等他卸下佩劍去追,阿九一個箭步已經沖出,他如疾風掠過關靥的身,一個猛子紮進浪裡,拽扯着婁石頭的衣襟把他拉回岸上。
“她走了。”婁石頭吐出鹹澀的海水,瞥頭指向寶船消失的方向,“追她啊,追她啊。”
“追不回了。”浪聲滾滾,阿九低吼着讓婁石頭聽清,“船開的太快,追不回了。”
“她的東西。”婁石頭把帕子高高揚起,抽出被阿九扯着的膀子,“還沒還她呢。”
“她送你的東西,是想你好好收着。”阿九奮力擠壓着腳步,婁石頭身高力大,拖拽着阿九越走越深,阿九冷不丁踩到什麼,腳下踉跄栽進水裡,遠遠看去隻剩發冠閃閃爍爍。
“要命。”馮十三扔了劍狂奔下海,“一死死倆。”
小馬兩腳一蹭脫去馬靴,扯下抹額狠狠甩地,嘴裡罵咧了幾句也跟着淌進海水,跑出幾步轉身大喊,“嵇方,你别下水,要都死了,你去和坊主報信,那流星劍呐,歸你。”
——“阿九,小馬,你别去,你别去啊。”
關靥側目看去,嵇方急得口中直喚,幾番擡腳,靴底沾水又急急縮回,憋紅了臉卻又不知所措,半大的小子像個吃不着糖的孩童,看來嵇方不止怕血,還怕死。
見關靥看自己的眼神有些怪異,嵇方彎垂下眉毛,緊攥雙拳似乎狠下決定,忽的一下躍起,口中嚎了一聲,閉眼追着小馬而去。
眼見着婁石頭就要把阿九拖進深海,馮十三已經遊近,扒拉開婁石頭的粗掌,吼叫着讓他倆趕緊回頭。
——“江暮雲。”婁石頭吐出海水,一巴掌打開馮十三的手,朝着已經模糊的船帆喊出死聲,“江暮雲…”
“傻子。”馮十三拉過阿九,對着他耳邊近乎咆哮,“他犯傻,你要和他一起死嗎?”
“婁石頭。”阿九掰過他的臉,“江暮雲死了。她死了,你是太蠢不知道什麼是死麼?”
婁石頭愣神片刻,猛然嘶聲大叫,轉身掐住阿九的脖子,額頭狠狠撞上,“你胡說,你胡說,她沒死,她沒有死,你死,你才去死啊!”
阿九哪想到一貫溫順的婁石頭還能如此癫狂,來不及躲閃被他一腦袋撞的眼冒金星,眉骨還沒痊愈的傷口陣陣錐心的疼,搖晃着身子就要栽進水裡,虧得小馬已到身後,挺背支棱起他的身,與馮十三合力按住揮舞着拳頭的婁石頭。
——“她沒死!”婁石頭如同一隻瘋了的獸,臉色漲做豬肝,雙拳在空中胡亂揮打,大張着嘴發出一聲聲咆哮,“她沒有死!”
“再不走,咱們就活不成了。”小馬揚起濕發,“婁蒼玉都不管的大哥,搭上咱們仨?我小馬還有大事要做,我可還不想死。”
婁石頭鐵拳勾起,隻聽有人悶哼一聲好像被打中,阿九揉着額定睛一看,隻見嵇方不知啥時候也跟了來,鼻孔裡淌出兩行血水,嵇方伸手茫然摸去,看着一手殷紅,哇的哭嚎了出來。
關靥追去幾步,天色漸暗,模糊間隻見幾個腦袋浮浮沉沉,好像是阿九,又好像是嵇方,又見婁石頭把幾人按進水裡,躍出半身大喊大吼,遠處海浪滾滾,這幾人,不會真死在今天吧。
婁蒼玉緊閉雙目,像是避而不見眼前的煩亂,煞白的臉滿是頹喪,猛不丁被什麼觸動,大吼一聲落下愛惜的佩劍,騰的掙開束縛,如一支箭沖向海裡的那幾人,“婁石頭,你個婁石頭,你就見不得我好,你就要害我,婁石頭!”
“婁石頭,你要害死我嗎!”婁蒼玉一拳打歪大哥的腮幫,“回去,給我回去!”
婁石頭看清眼前這人,揮舞的拳頭頓在半空,眼神瞬時變作孩童般無助,“小石頭,她沒死…”
一聲“小石頭”軟了婁蒼玉的心腸,“誰死也不該咱們死。”婁蒼玉搖晃着他的頭,“青雲大道就在你弟弟腳下,你要大家陪你一起死嗎?”
阿九穩住搖晃的身,一手重壓在婁石頭肩上,嘶啞着道,“她沒死,總有一天你會等到她,她留給你的東西,你不想親手還給她嗎?”
婁石頭僵住神情,高舉的拳緩緩落下,對視着阿九的眼眸清澈明亮,“等她回來?她…還會回來嗎?”
馮十三和小馬悄悄繞到婁石頭兩側,相互使着眼色,見婁石頭驟然平靜,張臂做出合圍之勢,隻等着最好的時機把他拿下。
嵇方一手掐鼻一手抹淚,海水就要沒到脖子,再沒個說法,真要同年同月同日死了,他倒是沒有小馬口中的大事可做,但他還想活。嵇方起腳想跑回岸上,扭頭見關靥蹙眉瞪眼瞅着大家夥兒,藏在水裡的腳丫又生生被吓縮了回去。
“我替她收着?”婁石頭茫然,“可是…她真的會回來嗎?”